医务室走廊的瓷砖泛着冷光，赵兰英攥着条米白色的羊毛毯子，在病房门口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毯子是她连夜织的，边缘缝了圈细小的雏菊——之前许诺说过“小雏菊看着舒服”，她记在心里，这几天熬夜织完，却在门口卡了半个钟头，手放在门把手上，总也没勇气推下去。
“赵姐？你咋在这儿转悠呢？”张妈拎着刚买的苹果走过来，看到她这模样，就知道她的心思，“是来看许丫头吧？进去啊，杵在这儿干啥？”
赵兰英赶紧把毯子往身后藏了藏，脸有点红，声音压得低：“我……我就是路过，看看她醒没醒。”
“路过？”张妈笑了，把苹果往她手里塞了两个，“你这手里的毯子，针脚还新鲜着呢，不是给许丫头织的是谁？之前是你不对，不该说那些重话，现在许丫头醒了，你进去道个歉，娘俩儿就和好了，面子哪有孩子重要？”
这话戳中了赵兰英的心事。这几天她没睡好，一闭眼就想起自己在禁闭室外喊“顾家没有你这样的罪犯儿媳”，想起许诺当时平静的眼神，心里就像被针扎——要是许诺真因为这委屈出点事，她怎么对得起顾长风，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知道该道歉，可……”赵兰英叹了口气，手指攥着毯子边缘，把毛线都捏变形了，“我这张嘴笨，怕说不好，再惹她不高兴。而且长风还在里面，我进去了，多别扭。”
“别扭啥？”张妈拉着她的手腕，往病房门推了推，“长风巴不得你能跟许丫头和好呢！你没看他这两天，眼睛都熬红了，就盼着许丫头醒，盼着你们娘俩儿不闹别扭。快进去，别等会儿许丫头又睡了。”
赵兰英被她推得往前踉跄了一步，手刚好按在门把手上，“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她赶紧停住，想往后退，却听见里面传来顾长风的声音，放得轻轻的，和平时的严肃完全不一样：“慢点擦，别弄疼你。”
她忍不住顺着门缝往里看——病房里的晨光刚好落在床边，顾长风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条温热的毛巾，正小心翼翼地给许诺擦脸。他的动作放得极慢，毛巾先擦过她的额头，再轻轻滑到脸颊，擦到嘴角时，还特意把毛巾角折起来，怕蹭到她没好全的嘴唇。
之前那个连自己衬衫扣子都系不好的儿子，此刻却细致得像换了个人。赵兰英看着他眼神里的专注，看着他把毛巾重新浸在温水里，拧干时还特意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心里突然酸了——她以前总觉得顾长风太严肃，不懂疼人，却没见过他对一个人这么温柔，连动作都怕碰碎了对方。
“妈？您怎么在这儿？”顾长风刚好抬头，看到门口的赵兰英，愣了一下，赶紧放下毛巾站起来，“进来啊，站在门口干啥？”
赵兰英被抓了现行，脸瞬间红到耳朵根，手里的毯子“啪”地掉在地上。她赶紧弯腰去捡，手指慌乱地捋着变形的毛线，声音都有点发颤：“我……我就是来看看，给许丫头带了条毯子，怕里面冷。”
“快进来坐。”顾长风走过去，帮她捡起毯子，顺手把椅子往床边挪了挪，“许诺刚醒了一会儿，现在又有点困，你别大声说话。”
赵兰英跟着他走进病房，目光落在病床上的许诺身上——她脸色还是有点白，但比之前好多了，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嘴角还轻轻抿着，像是在做什么好梦。赵兰英心里的愧疚更甚，走到床边，想开口道歉，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干巴巴的：“这……这毯子是给你织的，里面塞了绒，暖和，你要是觉得冷，就让长风给你盖上。”
许诺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看到是她，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笑，声音有点哑：“谢谢阿姨，不冷，病房里有暖气。”
“谢啥……”赵兰英更尴尬了，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一会儿摸口袋，一会儿扯衣角，想起之前说的那些重话，喉咙发紧，“许丫头，之前……之前是阿姨不对，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你，还……还跟你解除婚约，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一说出口，她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了点，只是脸更红了，不敢看许诺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阿姨，我没往心里去。”许诺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当时情况特殊，换作是谁，都会怀疑。而且，顾长风也一直在帮我，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
“就是啊妈，”顾长风在旁边帮腔，给许诺递了杯温水，“许诺本来就没怪您，您别一直揪着不放。以后咱们好好的，比啥都强。”
赵兰英抬起头，看到许诺眼里没有半点怨怼，反而带着温和，心里更不是滋味。她走过去，把毯子放在床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颗剥好的核桃，放在许诺手边：“这是我昨天剥的，你现在得补补脑子，之前费了那么多劲，别落下毛病。”
“谢谢阿姨。”许诺拿起一颗核桃，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挺香的，比外面买的好吃。”
听到这话，赵兰英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也不那么尴尬了：“你要是爱吃，等你出院了，我再给你剥，家里还有不少呢。对了，你出院后，就搬回家里住，你那临时工宿舍太冷，家里暖和，我给你炖鸡汤，补补身子。”
“不用麻烦阿姨，我……”
“不麻烦！”赵兰英打断她，语气很坚定，“就这么定了！你帮了长风这么大的忙，还受了这么多委屈，住家里是应该的。而且，你之前织的那个咸鱼脚垫，还在长风书房里呢，你得织完，不然他总念叨。”
顾长风在旁边笑了：“妈，我啥时候念叨了？”
“你就别嘴硬了！”赵兰英瞪了他一眼，又转向许诺，语气软了下来，“许丫头，你就听阿姨的，搬回家住，咱们娘俩儿也好亲近亲近。”
许诺看着赵兰英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顾长风期待的表情，点了点头：“好，那我就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赵兰英笑得更开心了，心里的愧疚和尴尬散了大半。她又坐了会儿，跟许诺聊了几句家常，比如家里的花浇了没，张妈做的包子好吃不好吃，气氛越来越轻松。
眼看快到中午，护士进来换药，说病人需要休息，赵兰英才起身准备走。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顾长风正给许诺掖了掖被子，动作还是那么轻柔，许诺靠在枕头上，嘴角带着笑。
她轻轻带上门，走廊的冷光又落在身上，心里却暖烘烘的。之前的骄傲和尴尬，在看到那一幕温柔后，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她想着，等许诺出院了，一定要多给她做点好吃的，把之前的委屈都补回来。
走到楼梯口，刚好碰到张妈，张妈笑着问她：“怎么样？我说吧，道歉没那么难，孩子都懂事，不会怪你的。”
赵兰英也笑了，点了点头：“是不难，是我之前太死要面子了。以后啊，面子哪有孩子重要。”
两人并肩往下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像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