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带着点凉意，从宿舍的阳台吹进来，拂过许诺手里的搪瓷杯。杯里的凉白开已经温了，她却没喝，耳朵一直往阳台方向凑——顾长风已经在那儿待了快半小时，时不时传来几句模糊的话，像在跟人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第一次见你在操场捡毛线，阳光落在你头发上……”
阳台上传来顾长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像是在念什么。许诺心里一动，悄悄走到门口，隔着纱门往外看——顾长风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个方格稿纸，低着头，眉头皱着，嘴里念念有词，偶尔还会停下来，挠挠头，像是忘词了。
“……我知道你怕热闹，所以……”他顿了顿，又重新念，“……我想跟你一起，煮染汁，绣咸鱼，过一辈子……”
这话肉麻得让许诺耳朵发烫，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心脏“砰砰”跳——这明显是在练什么话，还提到了她怕热闹，难道真的是求婚？可他为什么不跟她说，非要偷偷练？
“在这儿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身后突然传来周建明媳妇的声音，她手里端着个空碗，刚从水房回来。许诺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她往屋里走，小声说：“没……没什么，就是有点凉，想站会儿。”
周建明媳妇看了眼阳台的方向，了然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顾团长在练发言稿吧？我家老周说，他这几天总找文书借稿纸，还问‘怎么说话能不肉麻’，估计是为了跟你求婚。”
许诺的脸更烫了，心里却又多了点不安：“可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还偷偷练，我刚才听他说的话，怪尴尬的……”
“男人嘛，都想给点惊喜。”周建明媳妇拍了拍她的手，“你别多想，他就是嘴笨，怕说不好惹你不高兴。”话虽这么说，许诺心里的不安却没散——她怕顾长风又听了赵四他们的主意，搞出什么让她措手不及的场面。
第二天早上，顾长风早早去了军区，许诺收拾屋子时，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个笔记本——是顾长风平时记训练计划的，现在却夹着张方格稿纸，上面写着“求婚发言稿”几个字，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1. 先夸许诺染布厉害，说扎染好看；
2. 说一起经历的事（布料发霉、被季渊绑架），体现想保护她；
3. 说以后的打算（帮她煮染汁、看仓库、不让她受委屈）；
4. 单膝跪地，递银镯子，问‘愿意嫁给我吗’。”
稿纸上还有修改的痕迹，比如“夸染布”后面画了个圈，旁边写着“别说太假”；“绑架”后面打了个叉，又改成“一起解决麻烦”。许诺看着这些笨拙的修改，心里又暖又慌——暖的是他的用心，慌的是他要是真按这个稿子念，当着人的面，她肯定会紧张得说不出话。
下午，她去军区找顾长风，想旁敲侧击问问。刚到办公楼门口，就看见赵四拿着张纸，跟顾长风比划：“这里得改改！‘帮你煮染汁’太普通了，得说‘以后家里的活我包了，你只管染布’，显得更有诚意！”
顾长风皱着眉：“她不爱让我干家务，说我干不好。”
“你管她爱不爱！你得说啊！”赵四急了，“求婚就得说点实在的，让她知道你疼她！”
许诺赶紧躲到柱子后面，等赵四走了，才慢慢走过去。顾长风看见她，赶紧把手里的稿子往身后藏，手心都有点出汗：“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厂里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给你带点绿豆汤。”许诺把搪瓷桶递过去，眼神落在他身后的稿子上，“刚才我好像看见赵四跟你说什么稿子？是训练用的吗？”
顾长风的耳朵有点红，接过桶，避开她的目光：“嗯，是训练总结，赵四帮我看看有没有错漏。”
“是吗？”许诺的声音轻了些，手指捏着衣角，“我刚才好像听见‘帮你煮染汁’，训练总结里怎么会有这个？”
顾长风愣了一下，赶紧找补：“是……是说给战士们听的，让他们多帮家属干活，体现军民一家亲。”这话编得生硬，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眼神飘向别处，不敢看许诺。
许诺心里的不安又重了些——他明明在撒谎，却不肯跟她说实话。难道他准备的场面，比她想的还要热闹？还是有什么别的事瞒着她？她张了张嘴，想问“是不是要求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得到肯定的答案，更怕顾长风真的搞出她应付不来的场面。
“那你忙吧，我先回厂里了。”许诺勉强笑了笑，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顾长风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稿子攥得更紧，心里也有点慌——他知道许诺察觉到了，可他还是想给她个惊喜，怕现在说了，就没了那种感觉。
回到服装厂，老张师傅正在晾染好的浅绿布，看见许诺脸色不好，关心地问：“许丫头，怎么了？跟顾团长吵架了？”
“没吵架。”许诺蹲下来，帮着整理布片，声音有点低，“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偷偷练稿子，还不跟我说是什么事。我怕……我怕他又搞出什么热闹的场面，我应付不来。”
老张师傅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顾团长是个实诚人，就是嘴笨，不会表达。他瞒着你，肯定是想给你惊喜，不是想惹你不高兴。你要是实在怕，就直接跟他说，别自己憋着。”
话虽这么说，许诺却还是没勇气——她怕自己一说，会扫了顾长风的兴，也怕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让他觉得她小题大做。
晚上，顾长风回来时，手里拿着个新的咸鱼脚垫，是用浅蓝扎染布做的，针脚比之前整齐了些。他递到许诺面前，语气带着点讨好：“我跟小徒弟学的，你看看，能不能用。”
许诺接过脚垫，摸了摸软乎乎的布料，心里的不安稍微散了点。她抬头看着顾长风，轻声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要是有，你跟我说，别偷偷摸摸的，我会担心。”
顾长风坐在她身边，手指摩挲着脚垫的边缘，沉默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一脸正直：“没有，一切正常。就是……就是想给你个小惊喜，等准备好了再跟你说。”
“真的？”许诺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点破绽。
“真的。”顾长风点头，眼神却有点闪躲，“你别担心，肯定是你喜欢的惊喜。”
许诺没再追问，心里却像压了块小石头——她不知道这个“惊喜”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夜里，她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顾长风均匀的呼吸声，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他偷偷练稿子的样子，还有大院里那些奇怪的眼神，不安像潮水一样，慢慢漫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