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阳光斜斜照进顾家院子，老槐树枝叶晃着碎光，赵兰英正拿着搪瓷盆涮碗，见许诺要过来搭手，赶紧往旁边躲：“别别别，你坐着歇着！刚戴了镯子，可别沾着水。”
许诺停住脚步，笑着说：“阿姨，我手快，不碍事的。”
“啥不碍事？”赵兰英把洗碗布往盆里一放，拉着她往屋檐下的竹椅坐，“这镯子金贵，得好好护着。你要是闲不住，陪我唠唠嗑就行——对了，你那铺子最近生意咋样？军嫂们还爱来不？”
“挺好的，前几天刚做了批带小抽屉的小板凳，一摆出来就卖光了。”许诺坐下，顺手帮赵兰英把晒在绳上的玉米挪了挪，避开树荫，“还有人问有没有能方便剥蒜的，我正琢磨着呢。”
“剥蒜？那东西多费劲，要是能有方便的法子，肯定受欢迎。”赵兰英眼睛一亮，又想起啥，转头朝屋里喊，“建兰！你不是总说剥蒜辣手吗？快出来听听小诺的主意！”
顾建兰正帮刘梅收拾八仙桌，听见喊声，擦着手走出来，脸上没了之前的挑剔，多了几分热络：“小诺还真能琢磨！我每次剥蒜，手都辣得半天缓不过来，你要是做出来那东西，可得先给二姑留一个。”
“没问题，等做出来了，我先给二姑送过来。”许诺笑着应下，语气不轻不重，既没刻意讨好，也没疏远。
刘梅也端着剩菜出来，往厨房走，路过时插了句嘴：“小诺啊，你那铺子要是缺啥材料，跟你大伯说，他在公社管物资，说不定能帮上忙。”
顾建国刚好从堂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半导体收音机，闻言点点头：“对，你要是需要木板、铁丝啥的，跟我说一声，我帮你问问。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得是合规的，不能搞特殊化。”
“谢谢大伯，我知道规矩。”许诺站起身，态度依旧恭敬，“我铺子用的材料都是从供销社正常买的，要是真有需要，我再跟您开口。”
顾长风靠在门框上，看着许诺跟家里人相处得自然，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他刚想走过去，就见院门口跑进来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是顾建兰的女儿顾晓雅，刚从学校回来。
“妈！我听说表哥带嫂子回来了，在哪儿呢？”顾晓雅跑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竹椅上的许诺，眼睛立刻落在她手腕的玉镯上，“哇！这镯子真好看！嫂子，你就是表哥常说的许诺吧？”
“是我，你是晓雅吧？”许诺笑着点头，这姑娘眉眼像顾建兰，却多了几分孩子气的活泼。
顾晓雅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嫂子，我听我妈说，你会做各种‘懒人神器’？上次表哥说你做了个能自动嗑瓜子的机器，不用手剥，就能吃到瓜子仁，是真的吗？”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看过来。顾建兰拍了下女儿的后背：“你这孩子，咋啥都问？”
“我就是好奇嘛！”顾晓雅撅着嘴，又看向许诺，眼神满是期待，“嫂子，那机器能不能卖我一个？我妈总不让我多吃瓜子，说剥壳麻烦，要是有那机器，我就能少吃点壳，多吃点仁了！”
许诺被她逗笑了，伸手帮她把歪了的羊角辫理了理：“那机器不是自动的，是手动的，用木板做了个小槽，把瓜子放进去，一按就能把壳剥开，还不会弄碎仁。你要是想要，等我回去做一个，下次给你带过来。”
“真的？谢谢嫂子！”顾晓雅高兴得跳起来，又想起啥，从口袋里掏出个用手绢包着的硬币，递过去，“嫂子，这是我攒的五毛钱，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攒！”
许诺没接那钱，笑着把她的手推回去：“不用给钱，嫂子送你了。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答应嫂子，不能因为有了机器就多吃瓜子，不然上火了，二姑该说我了。”
“我保证！”顾晓雅立刻举起手，像在学校宣誓似的，逗得满院子人都笑了。
顾建兰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心里对许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小诺，你也别太惯着她，这孩子就爱贪新鲜。对了，你要是做那嗑瓜子的机器，需要啥小零件，跟我说，晓雅她爸在农机厂上班，说不定能帮你找。”
“谢谢二姑，我需要的话，再跟您说。”许诺依旧保持着分寸，没立刻应下，也没拒绝。
赵兰英看着这场景，拉着许诺的手，越看越满意：“小诺啊，你这孩子，不仅手巧，心还细。长风能娶到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你常来家里，别总在公社待着，家里有啥好吃的，我也能给你留着。”
“会的，阿姨，我有空就来。”许诺点头，心里清楚，赵兰英是真心待她好，但她也没说“常来”，只说“有空”——她知道，再好的关系，也需要保持点距离，太近了容易生矛盾，不远不近才最舒服。
顾老爷子从堂屋里出来，手里捏着烟杆，看见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嘴角也带了笑：“你们这是聊啥呢？这么高兴。”
“爸，小诺说要做剥蒜的东西，还有嗑瓜子的机器，晓雅正缠着要呢。”赵兰英赶紧起身，给老爷子搬了把竹椅，“您坐这儿晒晒太阳，暖和。”
老爷子坐下，目光落在许诺身上，又看了看顾晓雅手里的硬币，笑着说：“小诺，你这做生意的脑子，到哪儿都能用。不过你也别太累，该歇就歇，别为了铺子熬坏了身子。”
“谢谢爷爷，我知道分寸，不会累着自己的。”许诺回应道。
顾建国想起啥，对老爷子说：“爸，上次公社书记还跟我提，说想请小诺给公社的副业提提建议，看看能不能搞点实用的小物件，增加点收入。我想着先跟您和小诺说说，看她愿不愿意。”
老爷子看向许诺，没直接替她做主：“这事儿得看小诺自己，她要是愿意，就去；不愿意，也不勉强。咱们顾家不搞勉强人的事儿。”
许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顾建国的意思，她想了想，认真地说：“大伯，谢谢您和书记看重我。不过我现在精力主要在铺子里，怕分心了两边都做不好。等我把铺子的事儿理顺了，要是公社还需要，我再尽点力，您看行吗？”
“行！怎么不行？”顾建国赶紧点头，“你说得在理，先把自己的事儿做好最重要。”
刘梅在旁边小声跟顾建兰说：“你看小诺多懂事儿，不贪功，也不推托，比有些年轻人强多了。”顾建兰没说话，却悄悄点了点头——她现在算是彻底服了，这姑娘不仅心性好，还懂分寸，确实配得上顾家。
太阳渐渐西斜，院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长。许诺看了看天色，站起身：“爷爷，阿姨，大伯，二姑，时候不早了，我和长风该回公社了，铺子明天还得开门。”
“不再住一晚？”赵兰英舍不得，“晚上让长风带你去村口看电影，最近放《地道战》，可好看了。”
“不了阿姨，下次吧。”许诺笑着摇头，“铺子钥匙还在我这儿，我得回去锁门。”
老爷子也没留她，只对顾长风说：“路上慢点，骑车注意安全。到了公社，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又看向许诺，语气温和，“小诺，有空常来，家里永远欢迎你。”
“谢谢爷爷。”许诺点点头，跟众人道别后，跟着顾长风往院门口走。
顾晓雅送他们到门口，还不忘叮嘱：“嫂子，你别忘了我的嗑瓜子机器啊！”
“忘不了。”许诺回头笑了笑，拉着顾长风的手，踏上了回公社的路。
自行车碾过乡间的土路，风里带着青草的香味。顾长风握着车把，侧头看身边的许诺，手腕上的玉镯在夕阳下泛着淡绿色的光：“小诺，我家里人都喜欢你，尤其是我爸，今天对你比对我还好。”
“爷爷是通情达理，家里人也都和善。”许诺靠在他身后，声音轻快，“不过我也没刻意讨好，该咋样就咋样，这样相处才舒服。”
顾长风点点头，心里更佩服许诺了——她没因为得到认可就失了分寸，反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赢得了尊重，又不让人觉得刻意。他知道，父亲说得对，许诺配得上顾家的一切，甚至比顾家期望的，还要好。
远处的公社已经能看见轮廓，许诺看着那熟悉的方向，嘴角弯起——她不仅通过了顾家的考验，更用自己的方式，在顾家站稳了脚跟。这份认可，不是靠谁的施舍，而是靠自己的分寸和通透，一点一点挣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