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英的针线笸箩摆在八仙桌上，红绸布摊开，银针穿线“簌簌”走，她正给许诺的嫁衣绣牡丹，顾晓雅趴在旁边，手指戳着布上的花骨朵，看得入迷。许诺坐在对面，手里捏着张叠得整齐的方格纸，指尖轻轻蹭着纸边，像是在琢磨怎么开口。
顾长风刚从公社回来，进门就看见她这副模样，凑过去小声问：“咋了？手里拿的啥？这么紧张。”
许诺把纸往他面前递了递，声音轻却清晰：“我写了点东西，想跟你和家里人说说。”
赵兰英停下针线，抬头看过来：“啥东西啊？还神神秘秘的。”
“是……我拟的几条约定，想着结婚以后能用得上。”许诺把纸展开，方格纸上的字迹工整，还留着两处用橡皮擦过的淡痕，“你们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再改。”
顾建国凑过来看，念出了第一行字：“协议第一条：婚后必须保证女方每日八小时以上的睡眠时间，非必要不应酬。”他愣了愣，抬头看向许诺，“这……保证睡眠？还非必要不应酬？小诺，你这是啥意思啊？”
“大伯，我开铺子得早起，要是睡不够，白天没精神，容易出错。”许诺解释道，“还有应酬，要是朋友聚餐、家里有事，该去的我肯定去；但要是那种没啥用的酒局、闲扯的聚会，我不想去，也不想让长风勉强去——咱们把时间留着歇着，或者琢磨铺子的事，比啥都强。”
赵兰英皱了皱眉：“可过日子哪能没应酬？比如你大伯他们单位聚餐，长风要是不去，别人该说他不合群了。”
“妈，我觉得小诺说得对。”顾长风接过纸，往下看，“我本来就不爱去那些酒局，每次去了都得喝不少酒，回来头疼，还耽误第二天上班。以后非必要的应酬，我就推了，多在家陪小诺，也能帮她看看铺子的账本。”
顾老爷子捏着烟杆，没说话，眼神却落在纸上，示意许诺继续念。
许诺清了清嗓子，念第二条：“婚后女方继续经营‘懒人小铺’，男方及家人不得干涉店铺经营，若女方需要帮忙，男方可协助，但不得替女方做决定。”
顾建兰挑了挑眉：“不干涉经营？小诺，你这是怕我们管你铺子的事啊？我们可没那意思。”
“二姑，我不是怕你们管，是怕有分歧。”许诺语气坦诚，“比如上次我想做剥蒜器，要是有人说‘这东西没人买，别做了’，我可能就犹豫了。但事实证明，剥蒜器卖得挺好。我不是不听劝，是想按自己的想法试试，就算错了，也能吸取教训。”
顾长风点点头，补充道：“小诺对铺子的事比我懂，我平时就帮她搬搬东西、看看门，从不瞎指挥。以后家里人要是有建议，跟小诺说说就行，听不听让她自己定。”
刘梅看着第三条，忍不住念了出来：“协议第三条：家务分工，男方负责打扫院子、倒垃圾，女方负责做饭、洗碗，洗衣物可轮流，若一方忙，另一方需主动帮忙，不得推诿。”她笑了笑，“小诺，你这连家务都分好了？倒是挺细致。”
“三姑，我不是想分那么清，是怕以后因为家务吵架。”许诺笑着说，“比如我忙铺子回来，要是长风能把院子扫了，我做饭也能轻松点；要是他加班晚了，我把衣服洗了，他也能歇着。互相帮衬，比谁该做谁不该做强。”
赵兰英这时候松了口气，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这协议多严肃呢，原来都是这些过日子的小事。家务分工好，省得以后拌嘴——当年我跟你爸，就是因为谁洗碗吵过架，后来定了轮流洗，就再也没吵过。”
顾老爷子终于开口了，指了指纸上最后一条：“最后这条，婚后每月留两天‘单独时间’，双方可各自做自己的事，互不打扰。这又是啥说法？”
“爷爷，我想留两天时间琢磨新物件，比如之前的嗑瓜子机，我得画图、试做，需要安安静静的；长风也能留两天，跟他战友去钓鱼、下棋，不用总陪着我。”许诺解释道，“两个人在一起，不用天天黏着，各自有自己的空间，反而能少点矛盾。”
“这个好！”顾晓雅突然插嘴，“上次我妈想让我爸陪她逛街，我爸想在家看报纸，俩人就吵了架。要是他们也留两天单独时间，就不会吵了！”
这话逗得满屋子人都笑了。顾建国点点头：“小诺这想法通透，过日子不光要互相陪，还得给对方留余地。我跟你三姑以前也总因为这个闹别扭，以后得学学你们。”
顾长风把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纸的末尾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许诺：“我觉得挺好，没有一条不合适的。你要是觉得不用改，咱们就签字。”
许诺接过笔，指尖顿了顿，抬头看向家里人：“你们真觉得这些约定没问题？要是以后觉得不方便，咱们再改。”
“改啥啊？我觉得挺好。”赵兰英拿起针线，又开始绣牡丹，“你这都是为了好好过日子，不是瞎折腾。以后你们按这个来，少吵架，我跟你爷爷也放心。”
顾老爷子磕了磕烟锅，语气肯定：“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过不少夫妻吵架，大多是因为没把话说开。你这协议，不是约束谁，是把话说在前面，以后少了很多麻烦。挺好，就这么定了。”
许诺这才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纸叠好，递给赵兰英：“阿姨，这张纸您收着吧，要是以后我跟长风忘了，您还能提醒我们。”
“哎，我收着！”赵兰英赶紧放下针线，把纸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针线本里，“这可是你们俩的约定，得好好收着，以后有了孩子，还能给孩子看看，让他们知道，过日子得互相体谅。”
顾晓雅凑到许诺身边，拉着她的手：“嫂子，以后你跟表哥按这个约定过日子，肯定不会吵架！等我长大了，也要跟我对象写这样的约定！”
许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好啊，等你长大了，嫂子帮你一起写。”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方格纸上的字迹上，暖融融的。顾长风坐在许诺身边，手里攥着她的手，心里满是踏实——他知道，这份协议不是冰冷的约束，是许诺对生活的认真，是对他们未来的坦诚。
赵兰英又拿起嫁衣，银针在红绸布上穿梭，嘴里哼着早年的歌谣。顾老爷子靠在椅背上，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嘴角带着笑。满屋子的人说着话，笑声混着针线声，格外温馨。
许诺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清楚——她没有因为结婚改变自己，反而让家里人接受了最真实的她。这份“婚前协议”，不是对婚姻的防备，是对生活的热爱，是她和顾长风一起把日子过舒服、过踏实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