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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嘶哑的哀求在阴暗潮湿的密室里空洞地回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刚刚结束战斗的短暂寂静,余音在冰冷的石壁上反复碰撞。她那只尚且正常的黑色瞳孔里盈满了滚烫的泪水与彻底的绝望,而另一只暗绿色的、不断细微蠕动的眼球,则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光泽,仿佛有活物在其后窥伺。左臂那异化的、镶嵌着数颗不规则红色晶体的藤蔓结构,仿佛拥有自己独立的生命般,在她无意识的痛苦抽搐中微微扭动、伸展,晶体内部流动着黯淡的红光。

三月七不忍地别过头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瓦尔特沉稳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深邃的目光沉凝如渊,他缓缓蹲下身,尝试将一缕温和而精纯的开拓能量探向女子的身体内部。然而,那异化的藤蔓结构立刻爆发出微弱的、充满敌意的能量波动,如同针刺般将他的能量轻柔地排斥开来,激起一阵细微的涟漪。

“她被深度侵蚀了,”瓦尔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凝重,“丰饶的力量与某种……更本质的、冰冷的机械本源被强行嫁接在了一起,形成了某种诡异却稳定的……或者说,是僵持的‘共生’状态。常规的净化或剥离手段,恐怕都难以奏效。”

彦卿沉默地伫立着,目光如冰刃般审视着女子那半人半怪、形态扭曲的可怖模样。他垂在身侧的指尖,那缕微弱的、带着寂灭气息的诛仙剑意尚未完全散去,如同灰烬中的余火。意识海深处,四道形态各异的巨大剑影传递来清晰无比、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念:此等“悖论”存在,玷污生命本质,扭曲天地规则,当以“绝灭”之力彻底净化。

杀意,如同冰冷刺骨的溪流,在他心底悄然蔓延、汇聚。这似乎是最“干净”,也最“高效”的解决方式。就像他之前无数次挥剑,干脆利落地抹去那些失控的“共生体”一样,不留任何后患。

“不……不要……”女子似乎敏锐地感应到了那股骤然升腾的、冻结灵魂的杀意,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只正常的眼睛里瞬间被纯粹的恐惧填满,“我……我不想死……可是……好痛苦……它……它在和我说话……一直在说……” 她的语无伦次中透露出比形态异变更可怕的信息——那寄生的异化部分,似乎拥有某种独立的、恶意的意识,正在疯狂地侵蚀她的神智!

“它在说什么?”瓦尔特立刻追问,声音带着紧迫感,试图抓住这混乱中可能的关键线索。

“飞升……慈怀药王……永恒的……生命……”女子断断续续地、艰难地吐出词汇,脸上表情扭曲,时而露出痴迷的向往,时而又转为极致的痛苦,“但……是假的……是囚笼……好痛……救我……” 她混乱的话语,却意外地印证了“药王秘传”那套将机械飞升扭曲嫁接于丰饶赐福的邪恶教义本质。

就在这时,密室入口的阴影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之前被彦卿凌厉暗器所伤、勉强还有行动能力的那个持杖汉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一眼看到地上老者的冰冷尸体和被困在角落、形态可怖的女子,脸上顿时被巨大的惊恐与绝望占据,转身就想仓皇逃走。

“站住!”彦卿一声冷喝,如同惊雷炸响。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精准地拦在门口唯一的出口前,手中长剑斜指,剑尖那缕尚未散尽的灰白剑气吞吐不定,冰冷的杀意让那汉子瞬间像被冻住般僵在原地,浑身冷汗淋漓,不敢有丝毫动弹。

“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的据点还有哪些?”彦卿的声音如同极地寒冰,不带丝毫人类情感。胸口贴身佩戴的玉珏传来一阵稳定的温热,清晰地提醒着他——景元将军此刻正通过它在“看”着这一切。他需要情报,需要顺着眼前这根藤蔓,揪出后面隐藏的所有瓜。

那汉子脸色惨白如纸,恐惧地瞟了一眼彦卿手中那柄仿佛连光芒都能斩灭的长剑,又瞥了一眼地上老者那失去生机的尸体,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我……我说!别杀我!是……是玄扈大人!是他主导的‘圣体融合’实验!这女人……是失败的实验体之一……我们……我们只是最底层的喽啰,负责看守和转移她……” 他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抖得不成样子。

“玄扈?”彦卿英挺的眉头微蹙,这个名字他从未在云骑军对药王秘传的核心通缉名单上见过,显然是一个隐藏更深、更为危险的幕后头目。

“实验体要转移去哪里?”瓦尔特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沉声追问关键。

“不……不知道……上头只接到命令,将她混在潲水桶里秘密运出城……具体接应的地点,恐怕只有玄扈大人和……和刚才死掉的黄老知道……”汉子哆哆嗦嗦地回答,眼神躲闪。

线索似乎在这里戛然而断。

彦卿冷冽的目光再次扫过密室内那些浸泡着扭曲组织的琉璃罐和散落的诡异材料,最后落回那蜷缩在地、仍在苦苦哀求的女子身上。杀,还是不杀?

杀了,一了百了,最符合诛仙剑意那追求纯粹“绝灭”的本能,也能彻底防止这“悖论”存在继续扩散污染。但,她是目前唯一的活口线索,是追查玄扈的关键,也可能……是深入理解药王秘传那诡异“融合”技术背后秘密的唯一钥匙。

不杀,如何处置?强行带回云骑军?以云骑军目前掌握的手段,恐怕根本无法阻止她体内残余异化的蔓延,甚至可能在押送途中引发不可控的异变风险。而且,他体内那四道桀骜凶戾的剑意,对这“秽物”的排斥几乎要冲破压制,化为实质的毁灭冲动。

就在他内心激烈权衡之际,异变陡生!那女子异化的左臂猛地剧烈抽搐、痉挛起来,藤蔓上镶嵌的红色晶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血红光芒!一股混乱、暴虐、充满了原始吞噬欲望的恐怖意念猛地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席卷整个密室!

“啊啊啊——!”女子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那只原本正常的眼睛瞬间被暗绿色疯狂覆盖了大半!她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膨胀、扭曲,左臂的藤蔓如同苏醒的毒蛇般高高扬起,带着破空之声,凶狠地向离她最近、猝不及防的三月七缠噬而去!

“小心!”瓦尔特反应神速,手杖重重顿地,无形的强大引力场瞬间发动,精准地将三月七向后急拉的同时,也试图用引力束缚住那彻底失控异变的女子。

但女子在狂暴状态下力量骤然飙升,竟隐隐有挣脱引力场束缚的迹象!藤蔓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继续前冲!

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彦卿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瞬间被冰冷的决绝取代。意识海中,代表杀戮与破坏的戮仙剑意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长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灰白细线,并非斩向女子的要害头颅或心脏,而是精准无比地、带着千锤百炼的剑技,点向了她左臂异化藤蔓与肩膀血肉连接的那一处——能量冲突最为剧烈、结构也最不稳定、如同死穴般的“节点”!

他要的,不是杀死她,而是……彻底“切除”那邪恶异化的根源部分!

“嗤——!”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撕裂声响起,如同烧红的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

灰白细线一闪而过,那刚刚还在疯狂舞动、散发着暴虐气息的异化藤蔓,在触及那寂灭剑气的刹那,所有的活性、所有的能量波动、所有悖逆自然的“存在”感,如同被瞬间按下了终止键,骤然“死”去。暗红色的光芒瞬间熄灭,蠕动的藤蔓僵直、迅速枯萎、碳化,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般,从女子肩膀上寸寸剥落、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连同上面镶嵌的那几颗妖异的红色晶体,也一同化为虚无的尘埃。

女子膨胀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下去,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那只被暗绿色疯狂覆盖的眼睛也迅速褪色,恢复了极为短暂的清明,但她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变得更加微弱,左肩处只剩下一个碗口大的、边缘焦黑、不断渗出淡绿色粘稠汁液的恐怖伤口。

剧烈的痛苦和生命力的大量流失让她瞬间昏死过去。

瓦尔特立刻上前,双手涌动着温和但强大的开拓能量,小心翼翼地封住她肩头可怕的伤口,阻止那诡异的汁液进一步流失,同时他的感知力仔细探查着她的生命体征。

“异化源头……被精准‘切除’了。”瓦尔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持剑而立的彦卿,“但她的生命力……也在随之飞速流逝。那种扭曲的‘共生’状态,似乎已经成为了维系她生命的一部分……” 切除毒瘤,却也切断了她的生命线。

彦卿持剑而立,脸色比刚才运用剑气时更加苍白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精准地“切除”异化部分而不伤及女子本就脆弱不堪的生命核心,比直接一剑斩杀要耗费数倍的心神与绝对的控制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那块玉珏传来的温热感,又骤然清晰、灼热了一分——景元将军的注视从未离开。

“她……她这个样子……会不会死啊?”三月七看着女子凄惨无比的模样和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忧心忡忡地小声问道。

“必须立刻带她回丹鼎司,或许那里的高明治士还能找到一线生机。”瓦尔特迅速做出了判断,语气坚决,“她是目前唯一活着的、可能知道内情的线索,绝不能在这里断掉。”

彦卿沉默地点了点头,同意了瓦尔特的方案。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药王秘传汉子,对瓦尔特道:“瓦尔特先生,麻烦你和星押送他和这个女子先行返回神策府。我和三月七留下来,再仔细搜查一下这里,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或物品。” 他刻意强调了“仔细搜查”。

他需要一点时间,单独行动。不仅仅是为了更彻底地搜查这罪恶的密室,更是为了……强行平复体内因再次动用凶戾诛仙剑意而剧烈翻腾、几乎失控的力量波澜,以及……应对景元将军随时可能通过那温热的玉珏传来的、洞悉一切的询问。

瓦尔特深深看了彦卿苍白的侧脸一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似乎瞬间明白了这位年轻云骑骁卫深藏的用意——无论是力量的反噬还是来自将军的压力。他不再多言,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好,务必小心。” 他不再耽搁,用引力场稳稳束缚住那瘫软的汉子和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女子,身影很快消失在密室幽暗的门口。

阴暗的密室里,只剩下彦卿和三月七,以及满地狼藉的琉璃碎片、散落的诡异材料、凝固的暗红血迹和挥之不散的血腥与腐败气息。

三月七看着彦卿依旧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忍不住靠近一步,小声问道:“喂,你……你刚才那一下……真的没事吧?我看你脸色比之前还要差……”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彦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到那些破碎的琉璃罐和堆积的诡异实验材料前,蹲下身仔细检查起来。他的手指带着一种冰冷的触感,谨慎地拂过那些扭曲的组织样本、奇异的矿石碎片和写满禁忌符号的残破纸张。意识海深处,代表智慧与解析的绝仙剑影青光幽幽流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默默记录、分析着眼前一切可能蕴含的有用信息。

然而,他此刻的大部分心神,却沉入了更深的内部旋涡。

方才那看似成功的精准“切除”,实则凶险万分。它不仅未能疏解他与诛仙剑意之间的联系,反而让那冰冷的、追求终极“绝灭”的规则之力,如同细微却顽固的冰碴,更深地渗入了他的意志核心。每一次动用这份毁天灭地的力量,都像是在饮鸩止渴,每一次挥剑,都在将他向某个深不见底、不可预知的深渊推进一步。

而景元……将军此刻,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在想些什么呢?是赞许这精准的剑技?还是忧虑这力量的反噬?亦或是……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密室厚重的石壁和罗浮仙舟的层层甲板,遥遥望向了神策府的方向。

胸口的玉珏,温润依旧,稳定地散发着热量。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平静温润的表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审视与无声的等待。将军的棋局,早已布下。

调查,才刚刚撕开一道微小的口子。而他已经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风暴漩涡的中心点,脚下是名为“力量”的、随时会碎裂的薄冰,而冰层之下汹涌翻腾的,是名为“代价”的、刺骨噬魂的寒流。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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