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私人飞机穿透云层,开始缓缓下降。舷窗外,不再是金陵城规整的几何线条和钢铁丛林,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在暮色中呈现出墨绿色剪影的群山。一条蜿蜒的河流如同银色的丝带,缠绕在山谷之间。空气似乎也变得不同,带着一种湿润的、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凉意,透过舱门缝隙渗入,驱散了机舱内沉闷的空调气息。
冷夜凝抱着墨墨,透过舷窗望着下方越来越清晰的景致。群山环抱中,一片黑瓦白墙的古老建筑群逐渐显现,鳞次栉比地铺陈在山坳的平缓处,几条石板小街如同脉络贯穿其中。没有高楼,没有霓虹,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火,在渐浓的暮色中闪烁,如同遗世独立的秘境。这就是苏静婉说的那个西南边陲古镇——月溪镇。
飞机没有降落在任何机场,而是在远离镇子的一片相对平坦的河滩地上完成了着陆。舱门打开,一股带着河水腥甜和草木气息的、沁人心脾的冷风瞬间涌入,让冷夜凝精神一振,却也让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墨墨裹得更紧。
阿颜率先走下舷梯,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荒无人烟,只有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和远处山林的寂静。很快,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保养得不错的黑色越野车从旁边的树林小径中驶出,停在了飞机旁。开车的是个皮肤黝黑、眼神精悍的当地汉子,见到苏静婉,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上车吧,进镇还有段路。”苏静婉拎着那个从不离手的保险箱,语气平静,率先坐进了副驾驶。
冷夜凝抱着墨墨坐进后座。越野车启动,沿着颠簸的土路,朝着那片静谧的古镇驶去。路况很差,车子摇晃得厉害,但墨墨似乎对外界的变化毫无所觉,依旧沉睡,只是呼吸比在飞机上平稳了许多,小脸也不再那么苍白,甚至恢复了一丝血色。这微妙的好转,让冷夜凝揪紧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点。
车子没有进入古镇游客较多的主街,而是绕到镇子边缘,沿着一条更狭窄、仅容一车通行的青石板路,缓缓上行,最终停在一座掩映在茂密竹林和古老香樟树下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三进院落门前。黑漆木门紧闭,门楣上方的匾额已经斑驳,字迹难以辨认,只有门环是黄铜打造,被摸得锃亮,雕刻着繁复的云纹。
苏静婉拿出钥匙(不是现代钥匙,而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嘎吱”一声,木门应声而开,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开启了尘封的岁月。
院内别有洞天。不同于外表的古朴沧桑,里面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青石板铺地,墙角放着几盆长势喜人的兰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草药混合的气息。正堂亮着灯,一个穿着靛蓝色土布衣服、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正站在廊下等候,见到苏静婉,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恭敬而温和的笑容,微微躬身:“小姐,您回来了。房间都收拾好了。”
“吴妈,辛苦你了。”苏静婉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这是林小姐和小少爷,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和热水。”
“哎,好,好。”吴妈连忙应下,目光落在冷夜凝怀中的墨墨身上,眼神慈祥,并没有多问,只是侧身让开,“快请进,外面凉,别冻着孩子。”
冷夜凝抱着墨墨,跟着苏静婉走进正堂。堂屋布置得古色古香,红木家具,博古架上摆着些瓷器和根雕,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一切都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宁静气息,与她们刚刚经历的血雨腥风格格不入。
吴妈引着她们穿过回廊,来到后院一间更为僻静的厢房。房间宽敞明亮,家具简洁,但床铺桌椅一应俱全,窗明几净,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最让冷夜凝安心的是,这里似乎没有任何现代化的监控设备。
“林小姐先休息一下,热水和饭菜马上送来。”吴妈安排好便悄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冷夜凝、苏静婉和昏迷的墨墨。长途跋涉的紧张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冷夜凝几乎站立不稳,她小心翼翼地将墨墨放在铺着干净棉布床单的雕花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则瘫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
苏静婉将保险箱放在房间角落的矮柜上,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墨墨的额头和脉搏,眉头微蹙:“他的脉象很乱,虚浮无力,但深处又有一股奇异的生机在流转,像是在……自我修复和适应。这里的环境,似乎对他有好处。”
冷夜凝抬头看她,眼中带着希冀:“真的?他能好起来吗?”
“不确定。”苏静婉摇摇头,眼神凝重,“他的情况超出了常规医学范畴。我只能感觉到,这古镇的气息,或者说某种地脉能量,与他体内的那种力量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像是在安抚它,而不是刺激它。但这只是暂时的,治标不治本。”
她顿了顿,看向冷夜凝:“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两样东西的来历,以及……尽快找到能引导他控制力量的人。吴妈是这里的老人,知道一些事情,但未必可靠。明天我会出去打听一下。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他,尽量不要出门。”
冷夜凝默默点头。此刻,她也没有精力去想别的。
很快,吴妈送来了热腾腾的米粥、几样清淡小菜和一大木桶热水。冷夜凝勉强吃了几口,便没什么胃口。她打来热水,仔细地给墨墨擦了擦脸和手脚,孩子睡得很沉,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夜色渐深,古镇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更显幽深。苏静婉去了隔壁厢房,似乎还在研究保险箱里的东西。冷夜凝吹熄了油灯(房间里没有电灯,只有传统的油灯和蜡烛),只留下一盏如豆的烛火在桌上跳跃,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晕。
她坐在床边,握着墨墨微凉的小手,借着烛光,久久凝视着儿子恬静的睡颜。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磨难,此刻这片刻的安宁,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不真实。窗外,是陌生的边陲古镇,未知的前路;窗内,是昏迷的孩子和心思难测的“盟友”。未来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就在这时,床上的墨墨,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冷夜凝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看去。
墨墨的长睫毛颤了颤,并没有醒来,但他胸口贴身佩戴的那枚羊脂白玉佩,以及塞在衣襟里的那块暖玉,竟然同时散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交替的乳白色光晕!这光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柔和、稳定,不再带有狂暴的气息,反而像月光一样清冷安宁,缓缓流淌,将他小小的身体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晕中。
更让冷夜凝震惊的是,她隐约感觉到,周围空气中似乎有某种无形无质、却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正丝丝缕缕地汇聚过来,如同百川归海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墨墨周身的白光之中。是这古镇的“地脉能量”?
墨墨苍白的小脸,在这光晕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呼吸变得深沉而均匀,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酣睡。
冷夜凝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一次,不是痛苦的泪水,而是夹杂着巨大惊喜、欣慰和一丝茫然的复杂情绪。墨墨……他似乎在自主吸收这里的能量进行恢复?这块暖玉和母亲的玉佩,再加上这古镇特殊的环境,竟然产生了如此神奇的效果?
这究竟是福是祸?这种“吸收”会不会带来未知的后果?苏静婉知道会这样吗?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但此刻,看着儿子明显好转的状态,冷夜凝心中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终于松动了一丝。也许……苏静婉这次没有骗她?这里,或许真的是墨墨的一线生机?
她轻轻抚摸着墨墨温热的小脸,感受着那柔和的光晕,心中百感交集。希望如同这暗夜中的烛火,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然而,就在她稍稍放松之际,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窗外庭院对面的屋顶飞檐上,月光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如同鬼魅般的黑影轮廓,一闪即逝!
是错觉吗?还是……这看似平静的古镇,也并非绝对安全?
冷夜凝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再次被冰冷的警惕所取代。破晓之战的阴影,已然无声无息地,蔓延到了这片看似与世无争的边陲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