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霜雪王座
苏焰的脚步声如同最终判决的余音,消散在金属走廊的尽头。医疗室内重归死寂,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的压力却骤然提升到了顶点,仿佛暴风雪前的低气压,沉闷得让人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冷夜凝维持着最深层的“沉睡”假象,连最细微的生理指标都控制在仪器难以察觉的平稳区间,但她的意识,却如同在冰层下疯狂涌动的暗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苏焰最后的那个手势,像一道冰冷的烙印,刻在她的感知中。那不是结束,是开始。是某种行动即将展开的信号。他察觉了,不仅仅是墨墨房间的异常震动,更是她与墨墨之间那短暂而隐秘的“星桥”连接,以及心诀玉片与基地深处那未知存在的共鸣!他放任这种“异常”存在,甚至可能是在……观察?测试?等待某个临界点?
不能再等了!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让墨墨陷入更大的危险,都可能让轩轩和琛瑟被那红色晶体吞噬更多本源!
必须醒来!必须在苏焰的网收拢之前,破局!
但如何“自然”地醒来,而不引起怀疑?如何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与墨墨取得更稳定的联系?如何利用心诀玉片和那微弱的星钥共鸣,找到反击的契机?
冷夜凝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不再试图强行冲击被反噬封锁的经脉,而是将意念聚焦于胸口那三枚温热的心诀玉片。她回忆着苏静婉绝笔中关于“心诀归一”的模糊提示,回忆着潭底星钥能量涌入时那种玄妙的共鸣状态。她不再将玉片视为工具或力量源泉,而是尝试将它们当作自身感知的延伸,当作与这个世界底层规则沟通的“接口”。
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微弱的暖流,不再向外“探索”,而是向内“沉潜”,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尝试与自身残存的生命本源、与这具重伤躯体内最细微的能量波动产生共鸣。她要欺骗的,不仅是外部的仪器,更是自身的生命体征!她要制造一种“生命系统在外部干预和内部顽强意志共同作用下,达到某个临界点后自然复苏”的假象!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她必须精确控制每一丝能量的波动,模拟出重伤者意识从混沌到清醒的缓慢过渡,包括心跳的逐渐有力、呼吸的细微变化、脑波活动的特定模式……任何一丝差错,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引发真正的生命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医疗室内只有仪器冰冷的读数声。冷夜凝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精神力的消耗巨大,但她咬紧牙关,凭借着对孩子们安危的极致牵挂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志力,顽强地维持着这个危险的“表演”。
就在她感觉即将到达极限,意识开始摇曳时——
“嘀……嘀……”
连接在她身上的某台高精度生命监测仪,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与之前平稳节奏略有不同的提示音!代表她脑波活动和神经反射的几个关键参数,出现了符合“意识渐进恢复初期特征”的、极其自然的微小波动!
几乎同时,冷夜凝“适时”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眼睫也开始极其缓慢地、如同承受巨大阻力般颤动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复刻了一个深度昏迷者正在艰难苏醒的生理过程!
成功了!
她立刻稳住心神,维持着这种“缓慢复苏”的状态,同时将一丝最隐晦的感知,如同触角般,再次探向隔壁墨墨的方向。她不敢再建立“星桥”,只是传递过去一个极其微弱、却充满安抚和坚定意味的“意念脉冲”——“妈妈快醒了,墨墨别怕,等待信号。”
她不确定墨墨是否能接收到,但这已是她目前能做的极限。
做完这一切,她将全部意识收敛,开始真正专注于“苏醒”的过程,让身体的反应变得更加“真实”。
几分钟后,医疗室的金属门再次滑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苏焰,而是两名穿着白色无菌防护服、戴着完全遮住面容头盔的医护人员。他们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沉默,但冷夜凝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检查仪器数据和观察她生命体征的眼神,比之前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在确认某个重要的节点。
其中一人拿起通讯器,低声汇报:“目标意识活动出现恢复迹象,生命体征趋于稳定阈值。符合预期苏醒窗口。”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苏焰冰冷平静、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按预案执行。维持观察等级提升至最高。在她完全清醒、能够进行基础交流前,不允许任何外部刺激。”
“明白。”
医护人员开始调整维生舱的参数,镇静剂的浓度被缓慢调低,某种促进神经修复的药物被加入滴注液。整个过程依旧在严密的监控下进行。
冷夜凝心中冷笑。苏焰果然在等!等她“自然”醒来,等她恢复到可以“交流”的状态!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关于心诀玉片的秘密?关于墨墨能力的真相?还是……关于如何安全“使用”三星和星钥的方法?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这短暂的“苏醒窗口”,就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在完全暴露在苏焰的目光下之前,恢复足够的力量,并与墨墨建立起更有效的联系!
她继续维持着“缓慢苏醒”的表演,同时暗中疯狂运转那微弱的心诀暖流,尝试冲击、修复受损最轻的几条次要经脉。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她死死咬牙忍住。每多恢复一丝力量,就多一分希望!
就在她感觉对身体的掌控力逐渐恢复,甚至能微微勾动指尖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欢欣和急切情绪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轻轻触动了她的心诀玉片!是墨墨!他接收到了她的信息!并且,他似乎在用他独特的方式,传递过来一个更加清晰的、关于这个房间能量流动的“示意图”!图中标注了几个极其微弱的、似乎是监控死角的能量“涡流”点,以及……一条通往某个通风管道入口的、极其隐蔽的路径!
墨墨……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析出了这个房间的部分结构?!
冷夜凝心中狂震,既为儿子的惊人成长感到震惊,又为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感到激动。这条路径,或许是通往墨墨房间的捷径?还是通往基地其他区域的通道?
来不及细想,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她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向着墨墨传来的方向,传递过去一个更加明确的意念:“妈妈需要时间恢复,墨墨保护好自己,继续观察,等待妈妈信号。”
然后,她彻底放开了对意识的压制,让“苏醒”的过程加速。
眼睫颤动加剧,喉咙里的呻吟变得清晰,她“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医疗舱透明的顶盖,以及顶盖外,两名医护人员毫无表情的护目镜,还有……站在医护人员身后不远处,阴影里那个负手而立、看不清表情、却散发着无形寒意的身影——
苏焰。
他果然在。一直看着。
四目相对。
冷夜凝的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重伤初醒的茫然、虚弱,以及一丝深藏的、无法掩饰的恐惧和警惕。
苏焰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底如同万年寒潭,没有任何波澜。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冰冷,打破了医疗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你醒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一场新的、更加凶险的博弈,随着她的“苏醒”,正式拉开了帷幕。而冰层之下,母子二人用生命与智慧构筑的暗流,已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