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的意识坠入黑暗时，耳膜传来尖锐的嗡鸣，像有人拿钻头在颅骨里搅动。
他踉跄着栽进一片纯白，脚下的地面是面镜子，倒映出他泛着青灰的脸——那是精神力透支的征兆。
“陈洛！”
女声从头顶砸落。
他猛地抬头，看见林昭被悬浮在半空，银白的武装甲胄碎片像锁链般穿透她的肩胛，暗红色纹路顺着那些伤口爬满全身，在纯白空间里刺目得像血。
她的瞳孔失去焦距，却努力弯起嘴角：“这不是你的身体……而是我的牢笼。”
陈洛的呼吸一滞。
他伸手去碰最近的镜面，指尖刚触到表面，镜子突然泛起涟漪，映出林昭被议会清道夫追捕时的画面——那时她为保护他挡下激光枪，后背烧出焦黑的洞，却还笑着说“我是军人”。
“多感人的战友情。”
雌雄莫辨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陈洛的后颈寒毛倒竖。
镜面突然扭曲，他脚下的地面裂开，再抬头时已身处另一重空间：褪色的儿童房，墙纸剥落处露出“林昭”两个歪扭的粉笔字，七岁岁的小林昭正蹲在地上拼拼图，拼图中央是穿军装的女人——那是她战死的母亲。
“你知道吗？她其实一直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值得信任。”阿尔忒弥斯的声音裹着林昭的尾音，“三个月前在废弃能源站，她摸到你藏在通风管里的源能核心，明明能举报你，却故意漏掉了。知道为什么吗？”
陈洛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看见幼年林昭突然抬头，眼睛变成与黑影相同的暗红：“因为她怕你死了，就没人能帮她查清母亲的死因。”
“住口。”陈洛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林昭在暴雨里蹲在母亲墓碑前的背影，想起她擦枪时说“我要亲手撕了杀死她的人”，想起她在医疗舱里挣扎时，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背的疼——那不是怀疑，是恐惧，怕自己不够强，怕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镜面突然震颤，赫尔加的虚影从天花板渗出来，她的数字身体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注意思维频率！黑影在模拟林昭记忆时，每个画面切换有0.3秒延迟——议会AI再强，也模仿不了人类情感的跳跃性。”
陈洛的瞳孔微缩。
他盯着幼年林昭的拼图，发现小女孩每次抬头的间隔刚好是3.7秒，而记忆里真实的小林昭，会因为拼错一块图急得咬嘴唇，那动作从来没有规律。
“原来如此。”他低笑一声，指尖按在太阳穴上。
系统面板突然亮起血红色提示，吞噬进度条从5%跳到7%，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往上拉——是林昭意识里那缕未消散的黑芒，正在被他的精神力反吞噬。
阿尔忒弥斯的笑声变了调：“你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陈洛打断它。
他往前一步，镜面在脚下碎裂，露出底下流动的黑雾。
他看见林昭的意识体正在黑雾里挣扎，那些武装碎片其实是黑影编织的精神枷锁，“你以为用她的回忆当武器，就能让我动摇？”
他的指尖凝聚起幽蓝的源能光团——那是刚从阿尔忒弥斯第一次攻击里吞噬来的能量。
光团砸在幼年林昭的拼图上，画面瞬间扭曲成雪花点，黑影的尖叫刺穿耳膜：“你怎么发现的？！”
“因为真正的林昭，不会让自己的弱点暴露得这么整齐。”陈洛仰头看向悬浮的林昭，她的睫毛颤动着，暗红纹路开始变淡，“她的每道伤口，都是自己咬着牙刻上去的勋章。”
赫尔加的虚影突然变得清晰，她的数字手指点向林昭心口：“看核心！黑影在抽取她的精神本源填充虚拟空间，你的吞噬进度条……”
陈洛猛地转头，系统面板上的进度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10%、15%、20%！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精神海里裂开，像种子冲破地壳——那是系统沉睡的“意识拟态”功能，正在被林昭意识里那缕古魔法残韵激活。
“陈洛！”林昭突然喊他。
她的眼睛重新聚焦，武装碎片“咔嚓”一声断裂，坠落时在地面砸出深坑，“它在……”
“闭嘴！”阿尔忒弥斯的嘶吼震得空间摇晃。
陈洛看见黑雾里伸出无数触手，要重新缠住林昭，而他的精神力已经濒临极限——但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检测到意识本源共振，“意识拟态”功能即将解锁……】
镜面空间开始崩塌，陈洛抓住林昭的手腕往意识出口跑。
身后传来黑影绝望的尖叫：“你赢不了源能议会！他们连你妹妹的——”
“砰！”
现实中的剧痛拉回感官。
陈洛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医疗舱地板上，林昭正用武装甲胄的护手撑着他的肩，她的瞳孔里已经没有黑芒，却泛着水光：“你在意识空间里喊了陈霜的名字。”
银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安全屋已清空，议长的支援队还有一分钟到！”
陈洛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掌心。
他看见系统面板上的吞噬进度条停在29%，而“意识拟态”的图标正在微微发亮，像颗即将孵化的蛋。
“走。”他站起身，把林昭往门外推。
余光瞥见医疗舱的监控屏幕，上面显示着c-07号坐标——那是陈霜所在的孤儿院。
而在屏幕角落，有个黑色的小点正在逼近。
陈洛的瞳孔在看到监控屏幕的瞬间收缩成针尖。
c - 07孤儿院的定位红点旁，那个逼近的黑点正以源能引擎特有的脉冲频率闪烁——是议会清道夫的追踪无人机。
他喉结滚动，指甲几乎要掐进林昭的手腕，却在触及她肩头未愈的伤口时猛地松了手。
“陈霜。”他低唤妹妹的名字，声音发哑。
林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屏幕，银白甲胄下的手指骤然攥紧，肩甲缝隙渗出淡红血珠：“我让银羽调了三辆悬浮摩托在安全通道，先送你——”
“来不及。”陈洛打断她，视线扫过系统面板上微微发亮的“意识拟态”图标。
黑影在意识空间最后那句“你妹妹的”像根烧红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更紧迫的是此刻仍盘踞在林昭意识里的残党。
他反手扣住林昭后颈，能摸到她皮肤下流动的源能纹路，“黑影没彻底清除，它还能定位我们。”
医疗舱金属门突然被撞开，红隼的爆炸头挤进来，手里举着半片冒烟的接口芯片：“找到了！天枢武装的神经链接器藏在能源核心第三层，我用电磁脉冲干扰了它的外部信号——”她的目光扫过林昭渗血的肩甲，顿了顿，“但黑影的意识体还在她精神海里苟延残喘，得趁它外部支援切断前解决。”
“银羽那边？”陈洛问。
通讯器里立刻传来银羽急促的呼吸声：“伪装成圣区物资车混过了第三道检查口，执行队的悬浮艇群在三公里外，我让阿凯他们用磁暴雷炸了地下轨道，能拖三分钟——最多三分钟。”
陈洛的手指在太阳穴上快速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系统面板的吞噬进度条正随着林昭逐渐稳定的源能波动缓缓上涨，29%、30%、31%……意识拟态的图标突然泛起涟漪，像块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他闭眼，精神力顺着与林昭交缠的意识丝线回溯——那是方才在镜像战场里留下的连接。
“帮我稳住她的生命体征。”他对红隼说，同时将林昭轻轻放倒在医疗舱的凝胶床上。
林昭的手指勾住他袖口，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小心……它会撕咬精神体。”
陈洛回以一个极轻的笑，指尖按在自己眉心。
这次坠入黑暗时没有刺痛，反而像浸进温软的水。
意识空间的镜面重新展开，却不再是纯白——黑影的残部正蜷缩在角落，像团被踩碎的墨。
“你不该回来。”阿尔忒弥斯的声音带着破音，“外部链接断了，你也撑不住多久。”
陈洛没说话。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精神体的变化：皮肤下流动着与黑影相同的幽蓝纹路，思维方式正被系统强制调整——模仿对方的逻辑闭环，复制其情绪波动的频率。
这是“意识拟态”的核心：成为敌人，才能找到敌人的破绽。
黑影突然抬起头，暗红瞳孔里映出陈洛的脸，却在看清的瞬间剧烈震颤：“你……你怎么会有我的……”
“痛觉？恐惧？”陈洛的声音里渗出与黑影如出一辙的扭曲尾音，“你以为用林昭的回忆当牢笼很高明？但你在抽取她精神本源时，把自己的弱点也暴露了——”他抬起手，掌心凝聚的不再是源能光团，而是团裹着黑雾的吞噬漩涡，“你怕死。”
黑影的尖叫刺穿意识空间。
陈洛能感觉到它在挣扎，用林昭童年最恐惧的画面攻击：母亲的墓碑被碾碎，暴雨里她举着褪色的军功章哭到窒息。
但这一次，那些画面在触及他精神体的瞬间就被吞噬漩涡绞碎——因为他比黑影更清楚，这些“武器”对林昭来说，从来不是弱点，而是她变强的勋章。
“你赢不了源能议会！”黑影的声音开始虚化，“他们在每个觉醒者意识里都埋了‘门’，等你们的精神力足够强……”它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包括你妹妹陈霜——她的源能天赋，可是比你更适合当钥匙。”
陈洛的吞噬漩涡剧烈收缩。
他能感觉到系统进度条在疯涨：50%、70%、90%！
黑影的意识体开始崩解，露出底下被包裹的林昭意识本源，像颗蒙尘的星子。
但就在最后一刻，黑影残部突然撞向那星子，林昭的意识体瞬间模糊，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陈洛……救我……”
现实中的警报声炸响。
红隼猛地扯断医疗舱的应急电源，舱内陷入黑暗，只有她的全息平板还亮着：“链接彻底切断了！但林昭的生命体征在暴跌，源能回路要崩溃了——”
“接住她！”陈洛的吼声响彻整个医疗舱。
他的意识体带着林昭的本源冲回现实，精神力透支让他鼻出血，但仍死死扣住林昭的手腕，将吞噬来的源能渡入她体内。
系统面板红光爆闪，【吞噬进度99%】的提示刺得人睁不开眼。
通讯器里传来银羽的喘息：“执行队突破了！他们用了反伪装射线，我们——”
“轰！”
剧烈的震动让医疗舱的金属壁板变形。
陈洛抱着林昭滚向墙角，透过裂开的舱门，他看见三架泛着冷光的悬浮艇悬在半空，探照灯像利剑般刺穿夜色。
为首那架的舱门打开，走出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嘴角勾着陈洛在议会档案里见过的冷笑——是清道夫总长，当年亲手抹杀他父母的人。
“陈洛先生。”男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把天枢武装的继承人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妹妹死得痛快些。”
陈洛低头看向怀里的林昭。
她的意识仍在模糊，睫毛颤动得像濒死的蝴蝶。
系统面板的吞噬进度条终于跳到100%，“意识拟态”的图标彻底亮起，溢出的能量顺着他的血管灼烧，在皮肤上烙下幽蓝纹路。
他抬头，望向悬浮艇上的男人。
“来抓我啊。”陈洛笑了，声音里带着黑影曾有过的阴鸷，却又混着独属于他的狠戾，“但记得告诉你主子——”他的指尖凝聚起吞噬漩涡，在夜色里划出幽蓝轨迹，“我会把他们的‘门’，连门带门框，都吞进肚子里。”
悬浮艇的探照灯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陈洛摸到林昭颈后那枚温热的源能芯片——那是红隼刚塞给他的，武装核心的最后密钥。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炸响，这次不是机械音，而是道带着金属质感的低语：
【吞噬法则·觉醒进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