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
“张公！我廉州宁氏也来了！”
“潮州王氏来助张公杀蕃！”
“邕州韦氏听凭张公调遣！”
广州城。
荟萃岭南精华。
各大汉人世家皆在此有重点布局。
这是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
张九龄在城外生变之时，就想第一时间调遣，奈何时不我待，只能临时带了家丁前来。
他看着披挂整齐的各家话事人，眉头皱了皱：“先随老夫杀退蕃贼再说！”
“这如何敢劳烦张公亲自上阵！”
广州陈氏这一支的家主陈夕主动率族丁冲锋：“此战我陈氏责无旁贷！”
其他世家本地家主都脸有异色，可马上又冷笑连连。
陈氏狠狠得罪李固，还差点害得冠军大将军葬身大海。
此人这是来补救的。
但他们各家如今也是瞅准了风向，要好好表现一番，哪能让人专美于前？
于是纷纷率众前冲。
嗖嗖嗖~~
双方弓箭互射。
两边惨叫不断。
距离如此近，什么射程啊，力道啊，准头啊，都统统没了意义。
这是战斗意志的比拼。
可是很明显。
在沙漠中锻炼出来的库尔德雇佣军，职业素养更高，更耐苦战。
而临时拼凑起来的家丁家将，虽不缺血勇，各家主又有厚赏奖励，但终究是没在一起操练过，阵不成阵，军不成军。
十数个呼吸间。
就已经被对方射得连连后退。
“汉儿如何能输蕃贼？！”
陈氏带队家将大吼一声，举盾持刀前冲。
如今只有舍身靠近打肉搏战，才有一线生机！
前排扛着伤亡抵近。
后排踩着尸体挥刀。
噗呲~~
更为惨烈的肉搏战开始。
双方都是皮甲，但各族私兵披甲率更高，且有少部分家将身上是犀牛皮与象皮甲，整体占优。
直刃横刀对大食弯刀。
一寸长一寸强，攻击距离占优。
部分家将手中利刃，甚至采用的是夹钢法铸造而成，在不牺牲长度的情况下，锐度、韧性也不遑多让。
武器占优。
他们身后就是妻儿老小，守护家园。
士气占优！
但。
打仗是一项对技术要求超高的团体协同工种。
就像踢足球。
你水平不到，就算有再好的装备、教练、场地，也踢不赢。
就像后世华夏国足，连后世伊拉克大食都踢不赢。
要知道。
当时他们国家刚打完仗，连球鞋都买不起。
结果如何？
当然是溃败！
汉儿血勇耗尽，最不怕死的前锋被敌人砍杀后，剩下的就只能是被驱赶的份儿。
张九龄见势不妙，连忙下令撤退。
“去坊角武铺抵抗！”
内城主干道直通府衙，最近的十字路口就安排了四个武铺，本来就是有军事防御的功能在。
最精锐的家主部曲护着众家主跟老刺史进驻街角。
依靠障碍物进行反击。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儿的张九龄环视左右。
“尔等是提前得到消息了？”
众家主期期艾艾，眼神飘忽。
最后还是陈夕冷哼一声，颇为光棍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收到的指令，是配合黄氏大军阻断香路，我猜符军使的任务就是按兵不动，关闭四门，可没想到配合作乱的蕃人真敢杀官造反！哼！常年打鸟，反被鹰啄了眼睛！这可害苦了广州！”
张九龄脸色复杂，摇头叹息不止。
离了长安。
本以为回岭南老家，会清静些。
谁知道还是难逃这些权谋争斗、鬼蜮伎俩！
可悲！可叹！
“于是你们就带了人马来找老夫，以求自保？”
众家主互看一眼，齐声道：“只求保住阖家性命，保住广州！”
“哎~~太晚了！”
张九龄虽走的是文官清贵之路，没有上阵杀敌的经验。
但在中枢日久。
跟各路节帅、使相打交道多了，又是大量战报奏疏的处理。
眼界自然是与常人不同。
仗打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然是徒劳挣扎了。
败亡只在旦夕间。
就如他所料。
当下的坡山码头已是猩红遍地，残尸漂江。
柏柏尔雇佣军前排步兵与库尔德人不同。
他们不用弓箭。
而用短矛。
这种打法在河中、吐火罗、大食地区非常常见。
码头货栈区域，本就是建筑密集，不易长兵器与弓箭发挥。
十几步的距离下，八九个人组成的柏柏尔小股战阵，以短矛手为攻击主力。
打得留守汉儿溃不成军。
就连拿来当做防御工事的桌椅板凳等物，在铁矛攻势下，也是无济于事！
待木质防具被扎个七零八落后，再由后排刀盾兵突进砍杀。
半晌工夫。
码头所有反抗据点全被攻破。
除少量水手、伙计留下一条性命，被驱使着搬运财富、货物之外，其他汉儿全被杀光。
赛义德新的命令还未下达。
柏柏尔人就在此处全力组织转运。
码头这些财富还是小头。
等广州内城攻破以后，海量的金银珠宝、汉人女奴、奇珍异物，甚至是官员子女，全都是他们的了！
张九龄又到了抉择时刻。
因为库尔德人久攻不下，已开始选择放火。
“诸位。”
此时的广州刺史、权知安南都护府都督，本来略显佝偻的身形，突然显得特别挺直。
“广州事变，乃某之过也.....当殒身报国！”
张九龄抽出宝剑，神色坚毅：“你们带着青壮逃命去吧。”
言罢。
带着仅剩的家丁就往外冲。
众家主面面相觑，一时间游移不定。
只有陈夕咬牙道：“这时候了，还能跟蕃贼摇尾乞怜不成！张公，某随你去！”
宁氏、王氏等族话事人脸有惭色，正要动身同往。
突然一声闷响。
震动大地的垮塌之声传来。
是西北方向。
张九龄止住脚步，双眼精光一闪：“那处，乃是外城水门！”
广州城汇聚岭南所有水系。
什么“四水贯神都，八水绕长安”。
在广府面前。
都是弟弟。
虽因城防需要，且无漕运需求，广州刻意减少了与城外水系的勾连。
但最终还是保留了一处。
毕竟往来运输还是水路最为方便快捷。
“定是大将军来救我们了！”
陈夕此话引来一阵鄙夷。
都什么时候了。
满脑子都想着巴结李固。
虽然他们心中也有同样想法，但也不至于这么露骨吧。
张九龄冷哼一声：“老夫以为那小子真的要等生灵涂炭，才来替某收尸呢！”
他当然要表达不满。
当日李固隐晦暗示，肯定就有后手。
此时。
一股浓烟袭来。
屋内众人都慌了神。
西北水门离此处还颇远，更是要穿过整个外城。
照当下火势。
李固赶来之前，他们都要被烧成焦炭。
张九龄脸上厉色一闪：“既然如此，就随老夫杀将出去！”
众人抽刀齐道。
“愿随张公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