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河两岸彻底乱了。
大人物们或许还想控制局势。
但下面各小部落的俟斤、千夫长们却无法忍受丧妻丧子之痛。
漠北的游牧们内部没什么安全保密意识。
自祖地草场的坏消息传来,互相无差别攻杀便开始了。
不知道是回纥先打的拔悉密,还是拔悉密先打的葛逻禄,亦或是葛逻禄打了两家任何一家。
总之。
铁勒三强很快便陷入一场大混战。
既然局面已是不可挽回,骨力裴罗也不装了,彻底暴露出其凶狠一面,其专门追着拔悉密打。
阿史那施那是相当郁闷。
本来以为联合了诸多铁勒小部,实力已能跟回纥抗衡,也许是因为尚未好好整合,那战力实在是稀松平常,生生被对方压着打。
葛逻禄本想脱离战斗,来一个隔岸观火。
谁知却被两家死死咬住。
想当黄雀?
没门儿!
这场大战一直持续了五天五夜。
骨力裴罗亲率五千精锐突袭汗帐,直接将阿史那施斩杀,头颅被其残忍割下,挑在大纛之上。
铁勒诸部无不畏服,纷纷请降。
伊纳勒见势不妙疯狂逃窜。
回纥欲整合各部消化胜利果实,也未大规模追击。
骨力裴罗还要第一时间截杀白眉。
只有彻底将阿史那赶尽杀绝,他这个汗王之位才能坐稳,而大唐到时也只能无奈接受,承认其草原霸主地位。
葛逻禄乃无胆鼠辈,早晚收拾不迟。
第三日。
似是远离危险的伊纳勒收到了让其目瞪口呆的消息。
“大金山祖地草场被回纥人占了?!这怎么可能!?”
葛逻禄的放牧之地最远,也是最晚收到消息。
他如今才有些明白乱战爆发的原因。
可这一切也太巧合了吧。
伊纳勒沉吟半晌后,狠狠拍了拍大腿。
定是中了李固之计!
八成是北庭或安西都护府的唐军征调了西突厥的勇士扮成回纥人去做的此事。
兴昔亡可汗可是大唐的忠狗,屡次大破突骑施(西突厥残部),跟燕山北道联动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现在想明白也晚了。
骨力裴罗那边如何还能相信他?!
数年来打生打死,提着脑袋造突厥的反,可到头来却还是被朝廷玩弄于股掌之中。
继续当狗吧!
伊纳勒摆正心态继续西进。
朝廷大军过来扫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回打杀过后,还不是要温言安抚!?
临时征召的蕃兵还要回旧地过活,谁也不愿意来北边受冻。
大金山之地还是葛逻禄的。
他还是大唐的金山郡王!
只要滑跪的姿势够正确,然后再汪汪两声。
圣人还不是会赐下财货?
又就这么走了将近一个月。
远处连绵起伏的大金山山脉已是隐约可见。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天气,让人有些怀念的旧日时光.........
除了让人心情不怎么好的唐军营寨。
“黑水都督府都督?连个爵位都没有?”
伊纳勒语带轻蔑,大脑想当然地忽视了什么“黑水都督府”在哪里。
大唐从东往西足有万里之遥,单单西域就有数十个都督府,谁能记得清哪是哪。
“就说本郡王已上表请罪,让唐军让出草场!”
稍顷。
亲卫匆匆而还。
“让本郡王过去说话!?他算老几!?”
伊纳勒愤愤不平,但还是在发泄一番过后,准备依言而行。
唐将个顶个都是火爆脾气,现在翻脸虽能打赢,但朝廷丢了面子,说不得来年就要发大兵来攻。
最不济也会关了榷场,断掉商路,让他没好日子过。
金山郡王将自己简单收拾一番,然后迈步出帐。
刚好一阵冷风吹过,让他浑身凉了个通透。
耳边传来几声鸟叫。
伊纳勒突然止住脚步。
“阿嚏!”
他狠狠打了喷嚏,对左右道:“本郡王身体不适,再加上亲人惨死心情阴郁,还是明日再见吧,让那.....什么水都督先等上一等。”
“遵王命!”
当夜。
察觉危险的伊纳勒便暗中整顿人马偷偷溜了。
白日里那几声鸟叫便是示警。
看来是生还的族人所为。
大金山地域广袤,有的是草场可去。
但伊纳勒却是急急往西而行。
大唐一反常态想要赶尽杀绝,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躲在大金山东边没前途。
西域之地还有不少部民,收拢收拢勉强能够自保。
第二日。
葛逻禄便被黑水都督府兵马追上。
双方往来绞杀数次,互有死伤,但终究还是凭借熟悉地形逃掉了。
又十日。
伊纳勒在多逻斯水上游遭遇埋伏。
这次是劳什子“皮室军”。
其竟是全由契丹精锐组成,战力异常剽悍。
他这才醒悟过来,派来此地的竟全都是李固麾下兵马,根本不是什么安西北庭的蕃兵。
吃了个大亏之后,伊纳勒还要西逃,谁知却被之前的黑水军追上。
当中一员骁将带着精锐猛冲其大纛,差点被其杀穿。
伊纳勒不敢耽搁,抛下大半人马继续远遁。
又两日。
剩余人马行至多坦岭时,葛逻禄已是人困马乏,可战之兵经过多次大战损失与沿途掉队,现在已不足万人。
只要翻过眼前这个山口,便能到达肥美草场,那里是其从突骑施手中抢夺来的,不光气候湿润物产丰富,还能连接商道,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丰饶之地。
可该死的是,又有一票人马堵住去路。
“这次他娘的又是哪路天神?!”
亲兵回报:“对方自称曳落河!”
突厥语的意思是“壮士,猛士”。
伊纳勒经过这些时日的折磨,人已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杀过去就是天堂,要么就光荣死去!”
他带头冲锋,很快便撞进敌方军阵之中。
双方厮杀正酣,后方追兵又到。
皮室军与毗沙天王军分进合击,将葛逻禄残部团团包围。
伊纳勒最后遣人请降,可得到的回复是冰冷的横刀。
开年廿九年十月二十。
铁勒九姓之一葛逻禄,被燕山北道李晟、李光弼、李晟三路人马围杀于多坦岭山口。
其高于马鞭的成年男子全被斩杀,老弱星散四野,被周边杂胡吞并。
曾经叱咤漠北草原的强蕃之一,就这么泯灭于历史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