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你以李适之换韦氏又出一任宰相,实乃绝巅妙手!”
此时屋中地龙已烧够火候,李固嫌热,便将袍服脱下,只留里衣在身。
韦坚微微摇头,出声纠正道:“以后二郎可要叫某西门郑国,家中排行第七,万万莫要叫错了。”
李固撇撇嘴:“这里又无外人.....”
那日在屯垦点处理完各项事宜,韦氏一族便暂时落脚在新城之中。
不管是广宁城也好,还是其他通商大邑,都是人多眼杂的地方。
老韦家身份极度敏感,还远未到曝光的时候。
辽东腹地,人烟稀少,也不是商道必经之处,再加上与范阳激烈冲突之后,反倒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禁区”,哪个官面上的势力都不敢贸然介入。
刚好成为韦家的完美遮蔽。
韦十七便化名西门郑国(取自古时两位治水大家,西门豹与郑国),以后便坐镇新城了。
“此乃世家故智,不值一提。”
韦坚笑着微微摇头,将手中茶汤吹皱:“当年唐隆事变,驸马房高过马鞭的男丁全被诛杀,可我彭城公房与南皮公房还是高官做得,甚至声势愈隆,二郎以为是何缘故?”
李固微微讶然。
真他娘的黑啊!
当年韦后权势滔天,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其实没有多少胜算。
若是没有内应两头下注,说不得李三郎当年就要饮恨!
长安的政治圈子,从来就没什么血脉亲情,彻头彻尾全是利益!
“这也太.......”
“不过也别指望某那族叔上去以后能做什么,要么当个李林甫的应声虫,或者干脆变成泥塑木偶。”
韦坚将放满香料的汤水缓缓饮下,由衷赞道:“没想到在这苦寒之地,还能喝到这落花饮,待某之冤屈洗刷之日,大可留下一宗开枝散叶了........”
韦见素拜相,只是李隆基为平衡政事堂以及向关中世家的怀柔而已,同时也宣告对韦坚、皇甫惟明一案停止政治追杀。
李固颔首道:“那西门大官人的第二策,又当落在哪出?”
自当日韦坚改名西门郑国后,李二郎便给其起了个“西门大官人”这不伦不类的称呼,但两人相见基本都无第三人在场,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了。
“自然是.......那裙带之臣杨国忠身上!”
说到此处,韦坚微微一笑:“二郎以京畿道柜坊三成股份将此人拉来,实在是别出机杼!”
李固有些意外。
他以为对方会说王忠嗣。
其加封四镇节度使的消息已传至燕北。
吐蕃战事将起,朝廷的注意力又要看向西南。
“王忠嗣那处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此人还有变数!”
韦坚目中精光一闪:“如今,唯有杨国忠才能掣肘李林甫。”
李固咧咧嘴:“你这么看好此人?”
“二郎你久不在京中,不了解情况也属正常。”
韦坚侃侃而谈道:“我跟你说啊,他.......”
“得~”
李固止住对方:“你有把握就好,嗯......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说,外祖与阿娘那处传递消息还是能办到的。”
韦坚点点头,然后扫了眼岸上摆的燕北全域地形图。
“然后就是清扫周边.......”
他指着大唐整条北境防线:“天下七成岁入都花在此处,谁能掌握边镇,谁就是帝国最有权势的人,李林甫哪能看着王忠嗣继续膨胀?”
李固神情一肃:“李林甫也必将扶持自己人与之抗衡!那就是......”
韦坚玩味道:“自然是二郎那两个义兄,这些年李贼可是花了大价钱在他们身上,要不然如何有新城之变?”
“平卢?”
韦坚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光平卢,我猜河东也要被范阳渗透,三对三才能让李贼安心。”
辛云京自上任以来,一直表现得谨小慎微,与朝廷给其的“监视防范”之责相去甚远。
特别是安东都护府的职权变更与此次新城事件,恐怕早就过了朝廷的忍耐极限。
“我去信给舅舅,让其上表请辞!”
可韦坚却是摇头道:“如此痕迹太过明显,而且还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攻讦!”
“那要怎样?”
“当然是让朝廷主动发调令!”
“嗯?”
韦坚把头高高扬起,大冬天地却在轻挥羽扇:“这就是某之第三策........针对漕运的大肆株连已不可为,但李林甫定不甘心,特别是江淮财源,其一心都想抓在手中!”
李固恍然道:“张宥张使君看来位置是不保了。”
“正好让你舅舅顶上!”
由边镇节度换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这买卖不亏!
还能让辛家摆脱矛盾漩涡,简直一石二鸟!
“怪不得你看好杨国忠!”
李固笑道:“他本就是顶了你的差遣管了漕运,李林甫大肆抓捕运河衙门的署官,早就招致其不满,现在此人又拿了柜坊三成股份,与李林甫手中两府联合皇家柜坊已成对手,怎么看两人都要斗个你死我活!”
可因为杨贵妃的关系,杨国忠虽权势上还远不及李林甫,但却天生立于不败之地,妥妥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闹到不可开交之时,他只要跑到梨园哭诉,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
简直是满身免死金牌。
韦坚微微颔首:“不错!所以李林甫只要借口株连,将张使君扳倒,那杨国忠便可进言,推荐辛节帅去坐镇扬州!”
江淮之地,世家大族遍布,但经过韦坚、裴宽、张宥特别是李固的霹雳手段之后,京兆门阀依托在地的陆公象先之陆氏,裴凌霜母族之俞氏,已然与本地势力分庭抗礼。
辛云京去了,轻而易举便能站稳脚跟,甚至轻轻松松就有政绩。
可要是换个旁人却不一定。
“范阳得了平卢,李林甫也不会明确反对,此事必成!”
李固轻叹道:“到那时,少了舅舅这层顾虑,很多事情也能放开手脚,只是苦了张公。”
韦坚摇头失笑:“张公出身清河张氏,就算丢了长史之位,也能任一道观察使,而且其年事已高,说不得也想回乡里颐养天年了,而且天底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咱们又不是神仙,皇帝还经常做不得快意事呢!”
李固耸耸肩:“是某矫情了。”
“二郎一片赤诚,某是明白的。”
韦坚说到此处,敛起笑容:“不过辽东南之地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李林甫只要在一日,就保不得万全,二郎当早作打算。”
李固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西门大官人的意思是......”
韦坚面皮抽了抽,却将羽扇指向地图极西之地:“拿下此处,满盘皆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