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难道什么事情冒犯过杨大将军？”
陈玄礼抱拳道：“如是为此，那某先在此赔罪了。”
辛思廉在一旁轻捋长髯，却是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二人，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难道今日这人请错了？
杨国忠强压惧意，一双眼睛左瞟又看：“今日到底所为何事，还请辛公明言。”
他下意识地跟陈玄礼保持距离，却也并未倒向辛思廉一侧，而是隐隐后退，若等下事有不谐就夺路而逃。
“龙武兄来不为别的，只是想问当日漕河之上.......”
一听又是漕运的事情，杨国忠就像被踩了尾巴的毛，尖声怒吼：“李林甫在漕运上来找老子麻烦，你们也来找！谁他娘的知道当时咋回事儿？淮南恁地远！想要逼死老子，就直说，别那软刀子慢割！耶耶要痛快的！”
对方突如其来的暴怒让陈玄礼与辛思廉对视一眼，都是难掩三分惊讶七分疑惑。
“辛公？”
陈大将军低声探问。
辛太保缓缓摇头：“无妨，整个南衙就是被掀翻，今日之事也传不出去。”
听到此话，陈玄礼也不再客气，双目死死盯住杨国忠：“大将军说的可是韦坚之事？”
“他在哪里本将不知道！”
辛思廉此时忍不住出声道：“我与陈公问的是北方边镇转运钱粮之事.........”
嗯？
杨国忠如大热天浇了盆凉水，然后猛地眨了眨眼：“不是问韦坚？”
“不是。”
辛思廉缓缓道：“听说北境各镇年许以来都上疏反应钱粮不济，特别是陇右与河西甚至纷纷向柜坊借银子度日，但燕北监军使却有宝钱大范围募兵，今日陈公来此，就是想了解此事。”
杨国忠管着漕运、度支，前些时日哥舒翰麾下高秀岩才找他借过钱，虽然此事比较隐秘，但如何能瞒得过辛思廉？
此时陈玄礼慢慢走近杨国忠，沉声道：“大将军刚才为何反应如此之大？还主动提了韦坚这个罪臣之名？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不......都是李林........李相最近又旧事重提，欲在漕运衙门再行株连.......本将，本将以为........”
“以为什么？”
对方再进一步，那张方脸带着肃杀之气已几乎贴了上来。
“什么以为什么？”
杨国忠干脆开始撒泼：“就是个误会，陈公为何揪住不放？”
此时他闪开一步，转头看向辛思廉：“钱粮之事某这度支郎中又能怎样？还不是户部管着？北边的事情某一概不知，若没有其他事情，本将就此告辞。”
说着，其就要脚底抹油，谁知却被陈玄礼一把拦下。
“大将军何必这么着急？老夫突然对当初韦坚之事有些好奇了，你是知道些什么？”
杨国忠想硬闯，可力气不如人、身法不如人，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他心知今日不能善了，便干脆又回榻上坐了，有些光棍道：“怎的？陈公统领北衙，每次重臣贬谪不都是您派人追上宣读最后旨意吗？今天怎么问到某这里了？”
陈玄礼双眼精光爆射，浑身气势勃发：“看来你是真的知道啊~~”
“那又如何？”
杨国忠摊摊手：“此事知道的又不止某一个！”
听闻此言，陈玄礼猛地将杀气收敛，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辛思廉，然后低声问道：“还有谁知道？”
“我怎么知道？”
“竖子，敢尔！”
陈大将军暴怒，直接左手如铁钳，死死掐住杨国忠的脖子，其右手却是蓄势待发，悬于自家佩刀刀柄之上。
辛思廉知道对方主要是防着自己。
虽其有些不太明白这位向来低调的北衙军头为何要殊死一搏，但其内情必定非同小可！
“龙武兄，不可！有事慢慢说，以咱们四十几年的交情，就是诛九族的事情，也都可以谈。”
辛思廉双手摊开，也并未呼唤门外亲卫，从行动上表示其没有敌意。
“知道你们不想鱼死网破，之前做下那件事情，实在是发自本心，就算被旁人知晓，老夫也问心无愧，但却不想一次又一次被你们拿来要挟！”
此时被制住的杨国忠不知哪里来的凶性，也扯着脖子吼道：“他娘的！老子也受不了了！这个要我死，那个要我命，天天提心吊胆，日日担惊受怕！不如现在被你弄死反倒一了百了！”
二人双双看向辛思廉。
显然是接下来的回答要不满意，就大家一起玩完！
老太保被这么一逼，却是浑身肌肉突然暴起。
“都给老夫坐好！”
当年的左骁卫大将军兼单于副都护。
这位可是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反观陈玄礼虽久在禁军，但其实是潜邸出身，政变夺权有经验，但却从未真正在边镇历练。
辛思廉一个闪身，便将两人强行分开，然后一手拎着一个，狠狠将他们按在各自榻上。
“某辛氏并不知道你们中间发生过什么，或是有什么误会！但今日之事，老夫既然做了这个中人，那就容不得你们生死相见！”
他怒视二人，继续道：“况且今日这事儿，祸根都不在你我，而在朝堂之上，二位难道还不清楚吗？非要自相残杀？”
陈玄礼目光闪烁，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其回想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确实不见得是辽阳郡王的手笔。
他人如今还在河中之地打仗，离开燕北已经近两年时间，绝不可能未卜先知到有今日之局。
难道真的是边令诚等人所为？
从对高力士的试探来看，其手下几个派出去的监军使，基本都是圣人的意思，而具体操刀的正是李林甫。
杨国忠脸色数变，最后恨声道：“还不是李贼逼迫太甚！”
三人齐齐陷入沉默。
当朝独相，如何撼动？
“不若行非常之事！”
陈玄礼脸上多了一丝狰狞。
他如今已经退无可退，只能选择兵行险着。
辛思廉面无表情，并未说话。
杨国忠却有些跃跃欲试：“咱们三人如今手握南北衙禁军大半权柄，只要高枢密冷眼旁观，几个李林甫也能弄死！”
“若动禁军，则形同兵变，尔等要当伊尹霍光？”
辛思廉缓缓摇头：“况且如今大唐强枝弱干，一旦真行此事，外面不知有多少董卓等着入长安！”
关中兵马早不服当年之勇，不光缺额严重，兵甲不修，甚至现有的军卒也多为门阀家奴、佃户充数的，紧要位置则全是世家子弟把持，充当进身之阶。
“那就用死士，奇毒，车祸、翻船.......总之要弄死那老杂毛，不然大家还是迟早玩完！”
辛思廉与陈玄礼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