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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暮春的日头已有了几分燥意,林府后园那几株老桑树却依旧蓊郁。桑葚初熟,点点紫红藏在肥厚的绿叶间,引来几只雀儿啄食。阿桑提着个小竹篮,正踮脚采摘熟透的果实,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林清轩站在月洞门下,神情恍惚地望着她。

“二爷?”阿桑放下竹篮,福了一福。她注意到林清轩今日穿着半旧的靛蓝直裰,眼下泛着青黑,想是昨夜又没睡好。

林清轩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桑葚上,勉强笑了笑:“这时节的桑葚最甜。小时候,母亲常带我来采。”

阿桑心中一紧。林清轩的生母陈姨娘去得早,府中鲜少有人提起。她默默拣了几颗饱满的紫黑桑葚递过去:“二爷尝尝?刚摘的,甜得很。”

林清轩接过,却不急着吃,只捏在指间把玩。紫红的汁液染上他的指尖,像凝固的血。他忽然道:“昨日父亲考校功课,说三弟的文章已颇有火候,我的却仍是匠气太重,不见性情。”

阿桑不语。林家三少爷林清钰是嫡出的儿子,比林清轩小两岁,自幼聪颖,很得林老爷欢心。府中下人早有议论,说二爷虽是长子,却因是庶出,将来承袭家业怕是难了。

“父亲让我多向三弟请教。”林清轩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苦涩,“我苦读至三更,日日不敢懈怠,却总是不如他灵光。”

一阵风过,桑叶簌簌作响。阿桑抬头看着这个刚满十八岁的青年,见他眉宇间锁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沉重,心中泛起一丝怜悯。

“二爷,”她轻声道,“桑葚再不吃,汁水都要流尽了。”

林清轩这才将桑葚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甜意弥漫开来,却化不开他眉心的结。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这桑树,”他忽然说,“生在角落里,结的果子再甜,也无人真心赏识。”

阿桑环顾四周。这后园角落确实偏僻,平日里除了采摘的丫鬟,鲜少有人来。她想起自己家乡也有桑树,养蚕人家视若珍宝,便道:“二爷可知,我老家在江南,家家户户都种桑。桑树不挑地,墙角石缝都能活;桑叶养蚕,蚕吐丝成绸;桑葚可食,桑皮入药,桑木做弓。一棵桑树,全身都是宝,只是不似桃李那般招摇罢了。”

林清轩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阿桑继续道:“我娘说过,树有树的命,人有人的路。桑树不必羡慕桃李芬芳,桃李也替代不了桑树的用处。”

这话说得平淡,却像一块石子投入林清轩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忽然生出一股倾吐的欲望——这些话,他无人可说。父亲面前要恭敬,嫡母王氏面前要谨慎,弟妹面前要做表率,唯有在这个不多言语的丫鬟面前,他才觉得可以稍卸心防。

“昨日父亲与几位清客谈话,我侍立一旁,”林清轩低声道,“说起朝中局势,说是与林家交好的李御史被罢黜了。”

阿桑手中动作一顿。这事她已有耳闻,府中下人都在私下议论,说李家倒台,恐怕会牵连到林家。

“李御史为人刚直,得罪了首辅一党。”林清轩的声音更低了,“父亲说,如今朝中奸佞当道,忠良难存。我看父亲神色,家中境况恐怕也不妙。”

阿桑想起前几日去大姑娘林清韵处送东西,见她眉宇间也带着忧色,想必与此事有关。

“大姑娘这两日正在整顿家务,裁减用度,”阿桑轻声道,“想必也是为了未雨绸缪。”

林清轩苦笑:“我若能帮上忙就好了。可惜我一无功名,二无实务,整日困在这府中,读那些无用的诗书。”

他忽然激动起来:“阿桑,你说我这般苦读,究竟为何?即便考中功名,入了仕途,不还是要仰人鼻息,随波逐流?李御史倒是两榜进士出身,清名在外,如今不也是落得个罢官去职的下场?”

阿桑静静听着。她知道林清轩的苦闷不仅来自学业压力,更源于对前途的迷茫。这世道,寒门子弟尚有拼搏的动力,而像林清轩这样的世家子,既背负着家族期望,又因庶出身份难以继承家业,处境着实尴尬。

“二爷可知道蚕是如何吐丝的?”阿桑忽然问。

林清轩摇头。

“我小时候养过蚕,”阿桑目光悠远,仿佛回到江南水乡,“蚕吃桑叶,一日日长大,然后就会找一个角落,开始吐丝。那丝从它口中出来时,是液体,遇空气才变成丝。它一圈圈地绕着自己,把自己困在茧中。”

林清轩被这比喻吸引,专注地听着。

“看似是作茧自缚,”阿桑继续道,“可若没有这个过程,它永远只是条蚕,成不了蛾,更无法繁衍后代。人又何尝不是?现在的苦读与困顿,或许正是二爷在为自己织茧。待到破茧那日,方能振翅高飞。”

林清轩怔住了,他从未听过一个丫鬟能说出这样的话。

阿桑微微一笑:“我娘说过,人生在世,但行前程,莫问得失。该走的路一步都不能少,该历的劫一个都不会缺。二爷只管向前,何必时时计较得失利弊?”

“但行前程,莫问得失...”林清轩喃喃重复着这八个字,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呼唤声:“二爷,二爷在哪里?老爷找呢!”

林清轩回过神来,整了整衣袍,对阿桑深深看了一眼:“谢谢你,阿桑。今日这番话,我记下了。”

他转身离去,步伐似乎轻快了些。

阿桑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在这深宅大院里,与主子走得太近并非明智之举。但看林清轩那般苦闷,她又忍不住想开解几句。

她提起竹篮,准备离开,却发现林清轩遗忘在石凳上的一卷书。她走过去拿起,是一本《论语》,书页间夹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阿桑小心地将书收好,心想改日再寻机会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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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林府气氛越发凝重。李御史被罢黜的消息已传开,下人们窃窃私语,都说林家恐怕要受牵连。王氏称病不出,家中事务全落在林清韵肩上。

这日午后,阿桑被派往书房送茶水,远远看见林清轩站在廊下,与一个陌生老者说话。那老者衣着朴素,气质却不凡。待老者离去,阿桑才上前。

“二爷,您的书那日忘在园中了。”阿桑将书递上。

林清轩接过,神色比前几日明朗许多:“多谢你。方才那位是李御史家的西席先生,我幼时曾受他教导。”

阿桑惊讶:“李御史家不是已经...”

“正是,”林清轩压低声音,“李家被抄,家人离散,先生无处可去,我便请他来继续教导我功课。”

阿桑心中一震:“二爷,这恐怕不妥吧?老爷若是知道...”

“父亲那边,我自会解释。”林清轩目光坚定,“先生学问渊博,为人刚正,我不能因李家落难就避之不及。大姐姐知道了,还私下资助了先生一些银两。”

阿桑没想到林清韵也有参与,更没想到林清轩会有这般胆识。

林清轩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微微一笑:“那日你说,但行前程,莫问得失。我想了很久,觉得有理。救助落难师长,是君子本分,何必因可能惹祸上身就畏首畏尾?”

阿桑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她既欣慰林清轩能听进她的话,又担心他会因此惹上麻烦。

“二爷心善,只是...也要小心为上。”她轻声劝道。

林清轩点头:“我明白。如今朝中局势不明,父亲日日忧心,我若能多学些经世致用的学问,将来或可助家中一臂之力,总比终日吟风弄月强。”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大姐姐前日查账,发现母亲...王氏似乎挪用了不少公中银两,正在暗中查证。这事你万不可对外人说。”

阿桑心中一惊,连忙点头。王氏掌家多年,从中捞取好处是府中公开的秘密,但若真被查实,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二爷如今倒关心起家务事了。”阿桑试探着说。

林清轩苦笑:“从前总觉得这些俗务与我无关,如今看来,家中风雨欲来,我再不能置身事外了。”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二爷,老爷叫您去前厅呢,说有客人要见。”

林清轩整了整衣冠,对阿桑点点头,快步离去。

阿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二爷,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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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林清轩派人传话,请阿桑后园一见。阿桑本欲推辞,但想到他或许又遇到了烦心事,还是去了。

暮色四合,桑树下,林清轩已等候多时。他面前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坐。”他示意阿桑。

阿桑犹豫:“二爷,这不合规矩。”

“就一会儿,”林清轩语气恳切,“今日是我生母忌辰,我只想找个人说说话。”

阿桑心软了,默默坐下,却不碰酒杯。

林清轩自斟一杯,一饮而尽:“若母亲还在,不知会给我什么建议。”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父亲今日又训斥了我,说我不如三弟机变。嫡母表面安抚,话里话外却都在抬举三弟。”

阿桑默默听着。她知道,在这豪门深宅中,庶子的处境本就尴尬,上有嫡母压制,下有嫡弟追赶,若无过人才干,很难出头。

“二爷可知道,桑树为何要经常修剪?”阿桑忽然问。

林清轩摇头。

“我老家种桑,每年冬季都要剪去多余的枝条,”阿桑缓缓道,“看似伤害,实则为了让养分集中,来年长得更好。如今的挫折,或许正是老天在修剪二爷的枝叶呢。”

林清轩怔怔地看着阿桑,忽然笑了:“你总是有这么多有趣的比喻。”

暮色渐深,园中点亮了灯笼。微光透过桑叶,在林清轩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阿桑,若有一天,我能离开这个家,出去闯一番事业,你觉得如何?”他突然问。

阿桑心中一震,谨慎地回答:“二爷是林府公子,前途自有老爷安排。”

林清轩摇头:“父亲早已为我铺好路——考取功名,娶一门对家族有利的亲事,然后在朝中谋个闲职,安安分分过一辈子。”他语气中满是不甘,“可我不愿如此一生。”

阿桑沉默片刻,轻声道:“二爷,树挪死,人挪活。只是挪的时机和方式,需得仔细斟酌。”

林清轩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那日你说但行前程,莫问得失,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人生在世,若事事权衡利弊,与市场上讨价还价有何区别?”

阿桑低头:“我那日妄言了,二爷不必当真。”

“不,”林清轩语气坚定,“你说得对。我决定参加今年的秋闱,若能中举,便请求外放历练,哪怕去偏远之地也好,总比困在这京城强。”

阿桑惊讶地看着他。外放为官虽是一条出路,但对世家子弟而言,通常不是首选。京城繁华,接近权力中心,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二爷可想清楚了?外放可不比京城舒适。”

“我想清楚了,”林清轩目光坚定,“在地方上,或许真能做几件实事。总好过在京城,做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他看着阿桑,忽然道:“阿桑,你愿不愿意...”

“二爷,”阿桑急忙打断,“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她起身行礼,准备离开。

林清轩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仍保持风度:“也好,你回去吧。今日多谢你陪我说话。”

阿桑快步离去,心中却波澜起伏。她何尝不知林清轩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但她更清楚,丫鬟与少爷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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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清轩果然闭门苦读,准备秋闱。偶尔在园中遇见阿桑,也只是点头示意,不再深谈。

阿桑从别处听说,林清轩确实向父亲提出了外放的意愿,林老爷起初大怒,后来不知怎的又同意了,只是要求他必须中举后再议。

这日,阿桑奉命给林清轩送换季衣裳,见他正伏案疾书,神情专注。书房四壁挂满了地图和笔记,似乎是在研究各地风土人情。

见阿桑进来,林清轩抬头,微微一笑:“你来得正好,看我这些日子整理的。”他指着墙上的地图,“这是北疆地形图,这是漕运路线...若有机会,我真想去亲眼看看。”

阿桑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觉得这个一直被束缚在深宅大院的青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二爷准备得如此充分,必定能如愿以偿。”她轻声道。

林清轩看着她:“那日的话,我还记着——但行前程,莫问得失。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努力过。”

阿桑福了一福,放下衣物,准备退出。

“阿桑,”林清轩忽然叫住她,“若我真能外放为官,需要一个熟悉民情的人相助。你自小在民间长大,见识不凡...”

阿桑心头一跳,垂下眼帘:“二爷说笑了,奴婢只是个粗使丫鬟。”

“在我眼里,你从不只是丫鬟。”林清轩声音温和却坚定。

阿桑不敢接话,只道:“二爷若无事,奴婢告退了。”

她匆匆退出书房,心中却难以平静。林清轩的赏识让她感动,但她更清楚,在这深宅大院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那句“但行前程,莫问得失”却在她心中回响。她忽然想到,自己是否也太过畏首畏尾,被身份束缚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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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秋闱前夜。林清轩派人送来一个小包裹,阿桑打开一看,是一包桑葚干和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八个字:“明日入场,谨记桑下约。”

阿桑握着字条,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桑下约”不仅指的是那日在桑树下的谈话,更是一种默契与承诺。

翌日清晨,林府上下都去送林清轩入场。阿桑远远站在廊柱后,看见他穿着举子服,神情从容自信,与数月前那个迷茫的青年判若两人。

临上车前,林清轩忽然回头,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找到了阿桑的位置。他微微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阿桑福了一福,目送他离去。

三场考试,九日煎熬。当林清轩走出考场时,形容憔悴,眼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放榜那日,林府派人去看榜,带回好消息——林清轩中了举人,名次虽不靠前,却也足够资格参加明年的会试。

林老爷大喜,设宴庆祝。宴席上,林清轩再次提出外放意愿,这次林老爷没有反对,只说要为他谋个好缺。

宴席散去后,林清轩又一次来到后园桑树下。月光如水,桑树影婆娑。

阿桑早已等在那里。她知道他会来。

“我已请求去江南某县任职,”林清轩开门见山,“父亲答应了。”

阿桑福了一福:“恭喜二爷得偿所愿。”

林清轩看着她:“阿桑,我临走前,可以向父亲讨你随行。”

阿桑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二爷,您还记得但行前程,莫问得失的深意吗?”

林清轩怔住。

“这句话不只是鼓励人勇往直前,”阿桑轻声道,“更是提醒人,既选择了前程,就不要过分计较得失。二爷选择外放,为的是施展抱负,造福一方。若带着我,难免引人闲话,于二爷官声不利。”

林清轩急切道:“我不在乎...”

“二爷必须在乎,”阿桑打断他,“为民请命的好官,不该因小节而授人以柄。”

月光下,阿桑的目光清澈而坚定:“二爷此去,当以百姓为念,以社稷为重。他日若真能造福一方,便是对阿桑最好的回报。”

林清轩久久不语,最终长叹一声:“我明白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这个送你,不算贵重,只是个念想。”

阿桑打开,见是一枚桑叶形状的玉坠,温润通透。

“谢谢二爷。”她收下,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香囊,“这里面是桑叶和桑葚干,二爷带在身边,莫忘桑下之约。”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次日,林清轩启程赴任。阿桑站在送行的人群最后,看他翻身上马,英姿勃发。

马车远去,消失在长街尽头。阿桑摸着胸前的桑叶玉坠,忽然想起家乡的一句老话:桑树不言,下自成蹊。

或许有一天,这位胸怀大志的二爷,真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而她,也将在自己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但行前程,莫问得失。

这不仅是她对林清轩的劝慰,也是对自己的告诫。在这浮沉众生相的红尘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桑下约,只需谨守本心,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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