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月隐星稀。
白苇荡位于芙蓉城东三十里外,是一片广袤荒芜的沼泽地带。枯黄的芦苇在夜风中发出沙沙声响,如同无数冤魂低语。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
沈青梧(主魂)与玄玉潜伏在沼泽边缘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规则视野穿透黑暗,紧紧锁定着沼泽深处那片被人工清理出来的空地。
空地上,已然矗立起一座三丈高的黑色祭坛!祭坛由不知名的黑色石材垒成,表面刻满了扭曲的莲花与乌鸦图案,中央插着九面招魂幡,无风自动,散发出浓郁的邪气。祭坛四周,按照某种邪异阵法,摆放着七七四十九盏幽绿色的灯笼,如同鬼火般摇曳。
数十名身着暗红法袍的往生教教徒正肃立在祭坛周围,低声吟诵着亵渎的经文。两名核心执事(正是沈青梧在妙音阁见过的那两人)立于祭坛前方,手中各持一柄白骨法杖。更让沈青梧目光一凝的是,祭坛正上方,悬浮着一名身穿繁复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的老者,其气息渊深似海,赫然是金丹期的修为!想必就是往生教在此地的最高主事——往生教主!
而在祭坛下方,那七八个被掳来的童男童女,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绳索捆绑,放置在一个由鲜血绘制的诡异法阵中心,每个孩子额头上的朱砂印都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他们的生机正被缓慢而持续地抽离,小脸苍白,眼神绝望。
“时辰将至……”往生教主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天幕,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待子时三刻,阴气最盛之时,便以这些纯净生魂为引,恭迎圣主降临!”
不能再等了!
沈青梧与玄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绝。
计划很简单,却也极其冒险——由玄玉在外围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而沈青梧则借助寄魂木偶和隐匿符箓,伪装成被控制的“祭品”之一,潜入法阵中心,在最关键时刻,引爆 “伪·轮回法印” ,破坏仪式核心!同时,玄玉会发出信号,通知早已埋伏在远处的青霞观主力发动总攻!
“行动!”沈青梧意念传出。
玄玉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芦苇丛中跃出,手中桃木剑绽放璀璨金光,一道凌厉剑气直劈祭坛边缘的一盏幽绿灯笼!
“敌袭!有正道修士!”往生教徒顿时一阵骚动!
“哼!区区蝼蚁,也敢扰我圣仪?!”往生教主冷哼一声,甚至未曾转身,只是袖袍一挥,一股磅礴的暗红邪气便化作巨掌,拍向玄玉的剑气!
轰!
气劲交击,玄玉闷哼一声,被震得倒飞出去,但他成功吸引了大部分教徒和那两名执事的注意力!
就在这混乱的刹那——
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虚影(寄魂木偶),如同鬼魅般,借着芦苇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囚禁孩童的血色法阵边缘!木偶身上贴着玄玉给予的高阶敛息符,模拟出与那些孩童相似的、被抽取生机的微弱气息。
沈青梧操控木偶,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挤进了孩童中间,蜷缩起来,与其他“祭品”别无二致。
成功了!第一步潜入完成!
祭坛上,往生教主轻易击退玄玉,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偶然发现此地的正道探子。他目光重新投向天幕,手中掐诀,吟诵声陡然高昂起来!
“时辰已到!血祭……开始!”
两名执事举起白骨法杖,指向法阵中的孩童!法阵血光大盛,抽取生机的速度骤然加快!孩子们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
就是现在!
沈青梧操控木偶,猛地“抬头”!一直紧握在木偶手中的那颗“伪·轮回法印” 被她用尽全部魂力,狠狠拍向脚下血色法阵的能量枢纽节点!
同时,她透过分魂,引动了珠子内部那极不稳定的水之本源、空间碎片以及模拟的轮回意蕴!
“以吾之名,唤轮回之影,破尔邪法——爆!”
“嗡——!!!”
灰色珠子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混沌光芒!一股混乱、驳杂、却又带着一丝至高法则意味的力量,如同决堤洪水,猛地灌入血色法阵!
这力量与往生教的邪阵能量性质截然相反,甚至隐隐相克!刹那间,血色法阵的运行被强行干扰、扭曲!光芒明灭不定,抽取生机的过程猛地一滞!
“什么?!”
往生教主脸色骤变,猛地转头看向法阵中心!他感受到了那股截然不同的、令他心悸的规则力量!
“何方神圣,藏头露尾?!”他厉声喝道,神识如同潮水般扫向法阵!
而就在伪·轮回法印爆发的同一瞬间——
一直被沈青梧贴身收藏、沉寂的轮回石碎片,果然如她所料,被这同源而粗糙的力量刺激,再次被动苏醒!虽然只是一刹那,却爆发出了一丝远比伪法印纯粹、浩瀚的轮回气息!
这气息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灯塔,虽然微弱,却清晰地昭示了它的存在!
“那是……轮回的气息?!真正的轮回本源?!”往生教主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与狂喜!“天助我也!没想到在此地竟能遇到如此神物!得到它,胜过千万生魂血祭!”
他瞬间放弃了维持仪式,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法阵中那昙花一现的轮回气息上!身形化作一道黑光,直扑而下!
时机已到!
“就是现在!动手!”沈青梧的主魂在远处发出信号!
“九霄清音,涤荡妖氛!阵起!”
早已埋伏在沼泽外围的青霞观主力,在一位白发长老的带领下,同时现身!数十道璀璨的剑光、符箓如同流星雨般,轰向祭坛与往生教徒!宏大的净化道音响起,冲击着邪气!
场面瞬间彻底失控!
往生教主被轮回石气息吸引,直扑沈青梧的木偶分身。
青霞观主力发动总攻,与往生教徒混战在一起。
而那血色法阵,因核心被伪·轮回法印破坏,又失去了教主主持,已然开始崩溃反噬!邪能乱流四溢,反而伤到了不少附近的往生教徒!
“保护祭品!”玄玉趁机冲入混乱的法阵,挥剑斩断捆绑孩童的绳索,将他们护在身后。
沈青梧的木偶分身,则成为了往生教主唯一的目标!
“交出轮回石!”往生教主面目狰狞,一只由邪能凝聚的巨手抓向木偶!
面对金丹修士的含怒一击,木偶分身根本无力抵挡!
但沈青梧的本意,本就是弃车保帅!
在邪能巨手即将抓住木偶的瞬间——
沈青梧主动切断了与分魂的大部分联系,只保留最后一丝感应。同时,她操控木偶,将怀中那枚再次沉寂的轮回石碎片,用尽最后力量,猛地掷向了祭坛上空那片因仪式中断而变得极其不稳定的邪能漩涡**!
“想要?自己去拿吧!”木偶发出无声的嘲讽。
轮回石碎片化作一道混沌流光,没入狂暴的邪能漩涡!
往生教主想也不想,立刻改变方向,追着碎片冲入了漩涡!他自信凭借金丹修为,足以在乱流中夺取碎片!
然而,他低估了轮回石碎片的特性,也低估了沈青梧的算计!
那轮回石碎片一进入邪能漩涡,其本身的轮回规则便与邪能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反应!不仅没有如往生教主所愿被轻易捕获,反而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滴,引发了邪能漩涡的二次爆发!
“轰隆——!!!”
更加恐怖的爆炸在祭坛上空发生!混乱的邪能、残存的血祭之力、以及那一丝轮回意蕴疯狂交织、湮灭!
“不——!!!”往生教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怒的惨叫,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彻底吞噬!金丹修士虽强,但在这种规则层面的混乱爆炸中心,也难以全身而退!
爆炸的冲击波席卷整个白苇荡,祭坛崩塌,灯笼熄灭,往生教徒死伤惨重!
青霞观众人早有准备,结阵防御,虽被震得气血翻腾,却并无大碍。
待尘埃稍稍落定,只见祭坛已成废墟,往生教主气息奄奄地躺在瓦砾中,黑袍破碎,浑身焦黑,显然受了致命重伤。而那轮回石碎片,则在爆炸后再次消失无踪,不知是被炸飞到了何处,还是重新隐匿了起来。
沈青梧的主魂从隐匿处走出,魂体因分魂受损而略显黯淡,但眼神依旧沉静。她看了一眼垂死的往生教主,没有理会,目光扫过被救下的孩童和正在清剿残敌的青霞观众人。
白苇荡之战,惨胜。
往生教阴谋被粉碎,教主伏诛,孩童得救。
但轮回石碎片再次失落,沈青梧也付出了分魂受损的代价。
玄玉走了过来,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长舒一口气:“尊驾,多亏您力挽狂澜!此间事了,芙蓉城之危已解!”
沈青梧微微颔首,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
芙蓉城的危机暂解,但寂灭宗与归墟邪染的阴影依旧笼罩。轮回石碎片的下落,也需要继续探寻。
她的阳世之旅,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