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骨巷”名副其实。狭窄的巷道两侧堆满了不知名生物的巨大骸骨，有些被雕刻成诡异的装饰，有些则随意弃置，散发着陈腐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廉价的线香味和劣质酒精的混合气味。“酩酊阁”就坐落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一个用巨大头骨充当门廊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的灯笼歪歪扭扭，光线昏暗，里面传来喧哗的划拳声和醉醺醺的嚎叫。
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喝茶谈生意的地方，倒更像是个鱼龙混杂的底层鬼魂聚集的酒馆。
沈青梧压低了斗篷的帽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骨门。
门内喧嚣的音浪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形形色色的鬼魂挤在粗糙的木桌旁，有的在赌博，有的在吹牛，有的已经烂醉如泥趴在桌上。空气中烟雾缭绕，味道刺鼻。
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在这种地方，奇怪的打扮司空见惯。
按照纸条上的提示，她穿过嘈杂的大堂，沿着一条更加狭窄、滴着可疑液体的楼梯，走上了二楼。二楼相对安静一些，被隔成了几个简陋的包间。
她走到最里面那个包间门口，门上挂着一个写着“暂歇”的木牌。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吴老狗那熟悉又带着几分奸猾的声音。
沈青梧推门而入。
包间很小，只放着一张破桌子和两把椅子。吴老狗果然坐在里面，正就着一碟发黑的花生米，自斟自饮着一壶看起来就很劣质的“茶”——颜色浑浊，冒着可疑的热气。他今天没穿那身标志性的绸缎褂子，换了件更不起眼的灰色短打，但那双精明的眼睛依旧滴溜溜乱转。
“哟，来得挺快嘛。”吴老狗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尝尝？‘忘忧茶’，新品，喝一口忘掉烦恼，喝一壶忘掉欠债。”
沈青梧没动那茶，直接坐下，开门见山：“狗爷，找我来什么事？‘债务重组’和‘新生意’是什么意思？”
吴老狗嘿嘿一笑，不紧不慢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急什么？先聊聊嘛。听说你前几天…搞出了不小的动静啊？连‘摇篮’都敢碰？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沈青梧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狗爷消息真灵通。不过我只是个被卷进去的倒霉蛋，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
“倒霉蛋？”吴老狗嗤笑一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能让图书馆和那帮神出鬼没的‘清洁工’都鸡飞狗跳的‘倒霉蛋’，可不多见。你那本‘书’…看来比我想的还有意思。”
他果然盯上了规则之书！
“书是我的保命符，也是催命符。”沈青梧冷静回应，“狗爷要是打它的主意，这生意就没得谈了。”
“哎哎哎，别误会！”吴老狗摆摆手，重新靠回椅背，“狗爷我虽然爱财，但也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碰了会烫手。你那书，因果太大，我消受不起。”
他话锋一转：“不过嘛…因为这书惹来的麻烦，以及…它可能带来的‘机会’，我们倒是可以合作一下。”
“什么机会？”
“图书馆现在内部乱成一锅粥。”吴老狗小眼睛闪着光，“‘摇篮’炸了，激进派损失惨重，保守派趁机反扑。底下更是人心惶惶，各种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这可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啊。”
他搓了搓手指：“比如，一些平时被看得死死的‘仓库’、‘档案室’，现在守卫力量大减。又比如，一些被图书馆打压的‘小生意’，现在也有了喘息之机。这里面…可是有不少油水。”
沈青梧明白了。吴老狗是想利用目前的混乱局面，趁火打劫，捞取好处。而自己这个“麻烦源头”，或许能成为他转移视线或者利用的工具。
“我能得到什么？”沈青梧问。
“第一，你的债务，可以无限期延期，利息…也好商量。”吴老狗抛出一个诱饵，“第二，合作期间，我可以为你提供一定程度的信息支持和…安全的落脚点。第三，行动所得，按贡献分你一份。怎么样？”
条件听起来不错，但沈青梧深知与虎谋皮的风险。吴老狗的诚信度基本为零。
“我需要具体计划。以及，如何保证我的安全？”沈青梧谨慎地问。
“计划嘛…当然有。”吴老狗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草图，上面画着一个建筑的简易结构图，标注着几个点，“这是‘第七物资中转库’，以前归激进派管，里面有不少好东西。现在守卫换成了保守派的人，人手不足，而且和原来的看守不对付。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空子…”
就在吴老狗唾沫横飞地讲解他的“完美计划”时，沈青梧怀里的笔记本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预警式的发烫，而是一种…仿佛接收到某种特定频率信号般的共鸣感？
同时，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激活了那极其消耗精力的“规则视野（初级）”。
瞬间，眼前的世界变成了规则线条的流动！
她看到吴老狗身上缠绕着复杂的、代表“交易”、“欺诈”、“风险”的规则线。这很正常。
但异常的是，在包间的墙壁之外，她“看”到了几条极其隐蔽的、带着“监视”、“束缚”、“陷阱”意味的暗红色规则线，正悄然向这个包间收拢！这些规则线的源头…似乎来自楼下大堂的某个角落，而且能量属性…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陷阱！吴老狗的合作邀请本身可能就是个诱饵！外面有伏兵！
沈青梧心中警铃大作！她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打断了吴老狗的话：“狗爷，你的计划听起来很诱人。不过…我有点内急，能不能先借用下这里的…‘方便之处’？”
吴老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随即指了指包间角落一个用帘子隔开的小门：“喏，那边。快点啊，正说到关键处呢。”
沈青梧起身，走向那个小门。在掀开帘子进去的瞬间，她借着规则的视野，清晰地“看”到门外那些暗红色的规则线猛地绷紧，显然是准备在她离开包间主区域时动手！
她迅速扫视这个狭小、肮脏的“方便之处”。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口，但太小，根本钻不出去。
怎么办？硬闯？外面伏兵不明，风险极大。
她目光落在那个通风口上，突然灵机一动！
她集中精神，再次引导规则之力，但这次的目标不是战斗或隐匿，而是——扭曲！
她尝试着，用尽全力，去扭曲这个小小空间与外部规则的连接点，尤其是那个通风口与外部空间的“边界”规则！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更偏向“定义”的规则应用！她想要暂时性地、强行将这个通风口“定义”为一个可以通行的出口，哪怕逻辑上它根本不可能！
这无疑是对规则更粗暴的干涉，消耗巨大！她感觉自己的精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静心琉璃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不少！
但效果，立竿见影！
在她规则视野中，那个通风口与墙壁连接的规则线条开始扭曲、变形，原本坚固的“边界”概念变得模糊、脆弱！
与此同时，包间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异响和能量波动——伏兵似乎等不及了，开始强行突破吴老狗可能布下的隔音措施！
没时间犹豫了！
沈青梧猛地撞向那个通风口！
咔嚓！
一声并不响亮的碎裂声！在规则被强行扭曲的加持下，那原本狭窄的通风口栅栏和周围的墙体，竟然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被她撞开了一个勉强可供她通过的破洞！
外面是建筑后方堆满垃圾的阴暗小巷！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重重摔在垃圾堆上！
几乎在她落地的同时，包间里传来了吴老狗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打斗声！
“妈的！人呢？！”
“跑了！从通风口跑的！”
“快追！”
沈青梧顾不上浑身疼痛和垃圾的恶臭，爬起来就想跑！
但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带着戏谑笑意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呵呵…小妹妹，反应挺快嘛。不过，你以为能逃得掉吗？”
沈青梧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只见小巷的阴影里，柳十一娘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枚闪烁着幽光的玉佩，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看似亲切却深不见底的笑容。她的身后，站着几个气息阴沉、装扮与“清洁工”有几分相似，却又有些细微差别的黑衣人。
刚才那些暗红色的规则线…源头是柳十一娘？！
她和“清洁工”是一伙的？还是…另有所图？
吴老狗的陷阱，柳十一娘的现身…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沈青梧握紧了怀中再次开始发烫的笔记本，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柳十一娘，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