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的吠叫与杂沓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自四面八方合围而来，迅速逼近。林间的飞鸟被惊得扑棱棱乱飞，更添了几分肃杀与紧迫。
“陛下！他们人很多！我们被包围了！”一名在外围警戒的龙雀卫连滚带爬地冲回来，脸上毫无血色。
王莽的心沉到了谷底。刚解决一个诡异的“黄泉引路人”，真正的追兵便如影随形。听这动静，怕是至少有数百人，而且带着猎犬，显然是王邑下了血本，铁了心要将他这个皇帝彻底留在这灞林之中！
他环顾四周，身边算上轻伤员，能勉强战斗的不过十余人，个个带伤，筋疲力尽，弹药早已耗尽，连腰刀都砍出了缺口。刘秀昏迷不醒，更是最大的拖累。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少爷，怎么办？”阿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但仍紧紧握着刀，挡在王莽身前。
王莽强迫自己高速运转的大脑冷静下来。逃？往哪里逃？对方有猎犬，在丛林追踪方面占据绝对优势。躲？这片区域显然已被锁定，搜捕只会越来越严密。
绝境！真正的绝境！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逃不掉，躲不了，那就……赌一把！赌王邑不敢将事情做得太绝，赌他对自己这个“皇帝”的身份还有所顾忌，或者说，赌他想要活口！
“所有人听令！”王莽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放弃突围，就地寻找有利地形，构筑简易防御工事！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来！”
“陛下？！”阿远和众龙雀卫都愣住了。这不等于坐以待毙吗？
“执行命令！”王莽厉声道，“把能找到的石头、木头都堆起来！快！”
虽然不解，但长期的服从让龙雀卫们立刻行动起来，利用周围嶙峋的怪石和倒下的树木，迅速在藏身的灌木丛后构筑起一道简陋的环形防线。
王莽则快速将昏迷的刘秀安置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确保其相对安全。他摸了摸怀中温热的传国玉玺，又握紧了斩蛇剑。剑身传来微弱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决死的心意。
“阿远，把我们的旗帜……立起来。”王莽沉声道。
阿远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从一名龙雀卫背着的行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面折叠整齐、虽沾满污秽却依旧能看出明黄底色和龙纹的旗帜——这是皇帝仪仗中的龙旗！虽然不大，但意义非凡！
他找了一根较长的树枝，将龙旗奋力插在了他们构筑的简易工事最高处！
明黄色的龙旗在暮色渐沉的林间突兀地展开，虽然破旧，却带着一种不屈的威严。
就在这时，搜捕的士兵如同潮水般从树林中涌出，迅速将他们这小小的防御圈团团围住。人数果然远超预估，黑压压一片，至少有三四百人，装备精良，弓箭手已然搭箭上弦，冰冷的箭簇对准了圈内的每一个人。
为首一名将领，并非之前河滩上那人，而是一个面色阴鸷、留着短须的中年武将，他目光扫过那面迎风微展的龙旗，又落在被龙雀卫护在中央、虽狼狈却依旧挺直脊梁的王莽身上，瞳孔微微收缩。
“王莽！”那武将声如洪钟，带着胜券在握的倨傲，“尔等已是瓮中之鳖，还不束手就擒！安汉公有令，若肯交出玉玺，或可留你全尸！”
果然是王邑的人！而且目标明确，不仅要他的命，还要传国玉玺！
王莽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悲愤与凛然，他上前一步，无视那些对准他的箭矢，目光如电直视那武将：“朕乃大汉天子！受命于天！王邑篡权谋逆，矫诏害君，尔等身为汉臣，助纣为虐，就不怕天谴，不怕遗臭万年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那“天谴”和“遗臭万年”的字眼，让一些底层士兵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动摇。
那武将脸色一沉，显然不想再多费口舌，以免节外生枝，猛地挥手：“冥顽不灵！放箭！”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来！
“举盾！”阿远嘶吼！龙雀卫们早已将能找到的木板、甚至同伴的尸体挡在身前，死死护住王莽和昏迷的刘秀所在的区域。
“笃笃笃！”箭矢钉在简陋的“盾牌”和岩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不时有箭矢穿过缝隙，带来闷哼和惨叫，又有一名龙雀卫倒地。
第一波箭雨过后，防线已然摇摇欲坠。
“杀！一个不留！”那武将冷酷下令，步兵开始持盾推进，刀锋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真正的白刃战开始了！
残存的龙雀卫爆发出最后的勇气，如同受伤的猛虎，与数倍于己的敌人绞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充斥林间。每一秒都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的落叶。
王莽也挥剑加入了战团。斩蛇剑虽利，但他气力不济，只能勉强格挡，险象环生。阿远如同疯虎，死死护在他身侧，身上瞬间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兀自死战不退。
防线在不断缩小，龙雀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王莽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浸湿了衣袍。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却依旧死战不屈的部下，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自己堂兄的背叛之下？
他不甘心！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一直被护在岩石后的刘秀，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那鲜血并非溅落在地，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迅速化作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符文！
那符文出现的瞬间，整个战场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苍凉气息以刘秀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所有正在厮杀的人，无论是龙雀卫还是王邑的士兵，都感到心头一悸，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
紧接着，更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灞林深处，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古树，它们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响，最终汇聚成一片低沉而威严的咆哮！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下苏醒！
“地……地龙翻身了？！”有士兵惊恐地大叫。
“不对！是那些树！树活了！”
只见周围那些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木，粗壮的根系竟然破土而出，如同巨大的触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抽向那些正在进攻的王邑士兵！
“砰！砰！砰！”
惨叫声此起彼伏，数十名士兵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树根直接抽飞，筋断骨折！更有甚者，被蠕动的根系紧紧缠绕，拖入地下，只留下凄厉的哀嚎在林中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超自然的攻击，瞬间打乱了王邑军队的阵脚！他们面对刀剑可以无畏，但面对这如同天灾般、无法理解的力量，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妖……妖法！快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严整的包围圈瞬间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向林外逃窜，连那阴鸷武将的呵斥都无法阻止。
转眼之间，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数百敌军，竟作鸟兽散，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少数被树根困住、兀自哀嚎的倒霉蛋。
残存的几名龙雀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做梦。
王莽也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猛地回头，看向岩石后的刘秀。
刘秀依旧昏迷着，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仿佛生命力都被抽空，但那悬浮在他身前、由鲜血构成的白色符文，正缓缓消散。而周围那些暴动的古树，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只有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树木的清新气息混合在一起，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真实发生过。
王莽快步走到刘秀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极其微弱，但尚存。他看着刘秀那张年轻却仿佛承载了无尽秘密的脸，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引动地脉？操控古木？这刘秀……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能力，似乎远远超出了“预知”和“干扰”的范畴！
“陛下……我们……我们得救了？”阿远捂着伤口，踉跄着走过来，犹自不敢相信。
王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暂时……安全了。”
他看向那些溃逃士兵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深邃。王邑经此一吓，短时间内恐怕不敢再轻易派大队人马进入灞林深处搜捕。他们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但这灞林，显然也并非善地。刘秀这不受控制、代价巨大的能力，以及那神秘出现的“黄泉引路人”，都预示着这片古老的猎苑之下，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清理战场，带上还能动的兄弟，还有文叔，我们立刻离开这里！”王莽果断下令，“去找那个据点！”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救治伤员，弄清楚刘秀的状况，以及……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在这内外交困的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
王邑的背叛，长安的迷雾，“黄天”的残余，还有身边这个越来越看不懂的刘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更加汹涌的暗流。
而他这个“将死之龙”，能否抓住这喘息之机，搅动风云，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