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慢悠悠、沉乎乎的敲门声，跟冰碴子似的往心里钻，何瑶瞬间把全身的劲儿都绷起来了。
她“呼”地吹灭油灯，屋里立马黑了下来，就剩窗外街上灯笼的微光，在窗纸上印出模糊的亮影。
是谁？
敌人都这么大胆了，直接找到客栈来了？
她轻手轻脚挪到窗边，后背贴紧墙，指尖攥着一张轻身符和一道聚好的流光击，把呼吸压到最浅，琉璃心坠和“竹心映月诀”一起转到最顶，感知跟没形的网似的往外铺。
窗外就只有夜风吹过房檐的细微声响，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狗叫。
那敲门声没再响了。
是警告？是试探？还是……
就在她聚精会神戒备的时候，一个特别轻、跟蚊子叫似的，但又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直接钻进了她脑子里：
“东南三百里，落云涧。三天后，中午。”
声音冷冰冰的，没一点情绪，说完就没影了，跟从没出现过一样。
何瑶心里咯噔一下！
直接往脑子里传话！而且还是这么厉害的法子！对方的本事，比她强多了！
落云涧？
那不是木盒箭头真指的方向吗！
对方不光知道她看出了木盒指引是假的，还直接给了准地方和时间！
这是请她去？还是又一个更阴的圈套？
她憋着气，仔细感应窗外。
那股厉害的气息传完话就跟退潮似的没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没在这儿待过。
周围就剩夜里该有的安静。
何瑶慢慢吐了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对方露出来的本事和掌控力，让她有点发怵。
他们好像不急着要她的命，反倒跟猫抓老鼠似的，一步一步引着她，逼着她往他们设好的结局走。
她回头看了眼床上还睡着的苏芷，眉头皱得紧紧的。
带着状态这么不稳的苏芷，去明显是龙潭虎穴的落云涧，跟送死没两样。
而且，对方就给了三天时间。
得做决定了。
她走到桌边，重新点上油灯，昏黄的光把她严肃又坚定的脸照亮。
她摊开地图，找到了流芳府东南边大概三百里的“落云涧”。
那地方是没几个人去的险山，涧水又深又急，还有不少凶兽，一般修士都不敢随便去。
不能再犹豫了。
流芳府已经成了是非地，待在这儿不光找不到更多线索，苏芷的情况只会更糟，她们还会彻底掉进对方的监视网里。
走！
必须马上离开流芳府！
但不是去落云涧，是……回素心阁！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跟长疯了的草似的往外窜。
对，回宗门！
那儿有沐芳仙长，有相对安全的环境。
她需要时间消化刚发现的木盒指引的秘密，需要再练练提升本事，需要想办法缓解苏芷的不对劲，更需要靠宗门的力量，说不定能查到更多关于“影煞”、琉璃心、还有祖母过去的零星线索！
最关键的是，她得有个安全的地儿，把这甩不掉的监视和操控给摆脱了！
至于落云涧的约定……
让她去她就去？
她偏不！
她要跳出对方的节奏，打乱他们的安排！
拿定主意，何瑶不再耽误。
她轻轻叫醒苏芷。
“苏姐姐，醒醒，咱不能在这儿待了，马上走。”
苏芷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飘着：“走？去哪儿……落云涧吗？”
何瑶心里一惊，苏芷怎么会知道落云涧？
是巧合，还是那香囊或者背后操控的人，连她做梦都能影响？
“不，咱回素心阁。”何瑶说得斩钉截铁，同时仔细盯着苏芷的反应。
苏芷脸上显出点纠结和迷糊，下意识捂着头：“回……回去？可是……爹娘……流芳府……”
她眼神又开始飘，喘气也变急了，好像“回宗门”这个选择，跟她被硬塞的“找爹娘”的念头撞上了。
“苏姐姐！”何瑶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输了点带着“清音咒”安神劲儿的灵力，眼睛直直看着她的眼，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劲儿，“看着我！听我说！咱现在特别危险，待在这儿就是等着让人欺负！必须先回宗门，再慢慢想办法！信我！”
可能是“清音咒”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何瑶眼里那不容反驳的坚定感染了她，苏芷眼里的纠结慢慢散了，虚弱地点点头，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似的：“好……我听你的……瑶妹妹……”
事不宜迟，何瑶立马收拾东西。
她把重要的物件贴身放好，然后扶着虚弱的苏芷，趁着夜最深、没人的时候，悄悄离开悦来客栈，钻进了流芳府睡着的街巷阴影里。
她没走来时的大路，凭着记性和地图，挑了条更隐蔽、难走的小路，往素心阁的方向飞快走。
一路上，她把“竹心映月诀”的感知放到最大，时刻防着可能追上来的人或者突然袭击。
没想到的是，这一路居然特别顺。
除了山路难走、苏芷状态不好得时不时歇会儿，没遇到任何拦路的或者盯着她们的人。
好像对方默认了她回宗门的选择，又或者，除了落云涧，他们暂时不逼她了？
连轴转地赶路，没怎么歇过，等素心阁那熟悉的、裹在云雾里的山门轮廓出现在视线尽头时，何瑶都有点恍恍惚惚的，跟隔了一辈子似的。
苏芷好像也因为离宗门近了，受护山大阵那没形的气息滋养，精神稍微好了点，就是还是老想睡，对香囊的依赖一点没减。
守山弟子认出了何瑶，虽然对她带着个状态明显不对的苏芷突然回来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拦着，查了身份玉牌就放她们进去了。
回到熟悉的沁碧居，何瑶把苏芷安顿到床上，看着她几乎立马又睡着了，心里更担心了。
她简单洗了洗，换了身干净的弟子服，就直接往沐芳仙长的竹韵轩去。
竹韵轩外头，竹子还跟以前一样，清风一吹特别舒服。
沐芳仙长好像早知道她会回来，正坐在石凳上煮茶，茶香飘着，闻着特别舒坦。
“仙长。”何瑶走到跟前，弯腰行礼，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累和沙哑。
沐芳仙长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会儿，又好像不经意地扫过她右手手腕，清亮的眼里闪过点明白的意思。
她没问流芳府的事儿细节，就把一杯刚煮好的、带着灵气的清茶推到何瑶面前。
“静下心，喝茶。”
何瑶听话坐下，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
茶香进了肚子，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到四肢百骸，这几天赶路的累、紧张、害怕，好像都被这茶香洗走了点。
她深吸一口气，把流芳府的遭遇、老乞婆给的线索、木盒指引的偏差、奇怪的传话，还有苏芷不对劲的情况，尽量说清楚说简洁，就只把琉璃心和玉玦能呼应的最核心的秘密藏了没说。
沐芳仙长安安静静听着，指尖轻轻蹭着温润的茶杯，等何瑶说完，才慢慢开口，声音还跟以前一样平和：“世上的糊涂事儿，都是心里想出来的，也因为本事不够才绕进去。你能看出假的，及时退出来，已经不错了。”
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何瑶身上：“苏芷这事儿，问题不在身子，是魂儿被缠上了。普通的丹药符纸，没啥用。得用干净的音律法子，再配上安神定心的手段，慢慢来，说不定还有点希望。等会儿我传你一段《安魂清心曲》，你每天给她弹，不能断。”
何瑶心里感激，又行了个礼：“谢谢仙长！”
沐芳仙长轻轻点头，话头突然转了：“你这次出去，虽然危险多，但心性练出来了，法术用得也更熟练了。宗门藏经阁三层，最近整理出一批老早的残卷和游记杂记，说不定对你有用。我已经跟执事堂说了，让你进去看三天。”
藏经阁三层！
何瑶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内门弟子都得通过严考核才能进的地儿！
里面藏的，可不是普通的功法法术，是宗门真核心的典籍、秘闻，还有不少前辈高人的修炼心得、游记见闻！
沐芳仙长这举动，无疑是给了她一个探更大世界、说不定能解开身上好多谜团的难得机会！
“弟子……谢谢仙长！”何瑶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
“去吧。”沐芳仙长挥挥手，重新闭上眼，好像在打坐，“守住自己的本心，才能把迷迷糊糊的事儿看清楚。”
何瑶又深深鞠了一躬，起身离开。
手里紧紧攥着沐芳仙长刚给的、刻着“经”字的特别玉符，这是进藏经阁三层的凭证。
回沁碧居的路上，她心里半天都平静不下来。
回宗门这选择太对了！
这儿有靠山，有指点，还有她急着要的知识和资源！
苏芷的病有了治的方向，她自己也得到了进藏经阁高层的机会！
她好像在没边的黑夜里，看到了一点亮。
可就在她快走到沁碧居门口的时候，一个有点嘲讽的、听着耳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
“哟，这不是咱们有名的何师妹吗？怎么，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又灰头土脸地跑回来了？”
何瑶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
就见金昊抱着胳膊，斜靠在不远处的一棵竹子上，嘴角挂着那让人讨厌的、混着嫉妒和火气的冷笑，正没好气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