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谢虎执意要守在萧如玥床边。沈斓曦拗不过他，只得在一旁照料。石杰人也理所当然地留在屋内，不时在谢虎耳边低语。
看，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人。但你的力量还不够，远远不够。若再有强敌来犯，你还能护得住她们吗？
谢虎握紧拳头，眼中闪过焦躁：我该怎么做？
打破所有束缚你的枷锁。旧的情义，旧的规矩，都是阻碍你获得真正力量的绊脚石。
沈斓曦听得心惊，正要开口，却见萧如玥睫毛微颤，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如玥姐！沈斓曦惊喜上前。
萧如玥虚弱地看向谢虎，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夫君......你醒了......
萧如玥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像一道微光刺破屋内弥漫的诡异氛围。谢虎浑身一震，混沌中夹杂着偏执的眼神在她温软的目光中似乎晃动了一下。他猛地握住萧如玥的手，触感冰凉，让他心头一紧，那股被石杰人煽动起来的、对“绝对力量”的急切渴望，暂时被一种更原始的情感压过——那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后怕。
“如玥……”谢虎的声音干涩，手上的力道却极轻柔，仿佛怕碰碎了眼前的人。他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记忆的碎片在脑中翻搅：离开瓦岗前她决绝的眼神……昏迷中感知到的她的低泣与照料……这些片段与石杰人灌输的“打破旧枷锁”激烈冲突着，令他头痛欲裂。
石杰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谢虎情绪的波动。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主公，萧夫人能醒来，正是您新力量的证明。但您看，她如此虚弱，正是因为旧日的创伤和毒素尚未根除。您需要更强的力量，才能真正庇护她，不再让她受一丝伤害。”
“更强……”谢虎喃喃重复，目光从萧如玥脸上移开，再次染上焦躁。石杰人的话像种子，在他混乱的心田里扎根，将他对萧如玥的关切扭曲成对力量的无限渴求。
沈斓曦看得心急如焚。她一边为萧如玥诊脉，一边冷声对石杰人道：“如玥姐需要的是静养，你这些无稽之谈只会扰乱主公心神，加重如玥姐病情！夫君，当务之急是让如玥姐慢慢恢复，您自己也需稳固境界，而非追求什么虚妄的‘新力量’！”
“沈妹妹说得对……”萧如玥轻轻回握谢虎的手，气若游丝，却努力保持清晰，“夫君，我没事……看到你好转，比什么都好。别听旁人胡言，瓦岗的大家……贾先生、元觉、斓曦妹妹，还有众多弟兄，都需要你清醒、稳重的带领，不是蛮力……”
她的话语如同一缕清风，试图拂去谢虎心头的燥火。然而，石杰人岂会放任机会流失？他忽然微微提高了声音，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自言自语：“需要？呵……当‘需要’变成束缚，当‘情义’成为枷锁，所谓‘稳重’不过是懦弱的借口。刘荆棘引曹操之威，已祸及瓦岗，瓦岗内部暗流汹涌，主公，你真的认为，按部就班、顾及旧情，能应对这一切吗？唯有彻底革新，以绝对的力量扫清一切，才能建立真正的秩序，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包括萧夫人。”
“革新……扫清……”谢虎眼中的挣扎愈发激烈。刘荆棘的名字刺激着他，曹操的威胁沉甸甸压着，而瓦岗内部，贾诩的苦心谋划、邓元觉的忠诚、甚至眼前沈斓曦和萧如玥的劝阻，在石杰人偏激的解读下，似乎都变成了阻碍他“破局”的“旧枷锁”。
就在这时，贾诩安排的人手在院外故意制造了一点轻微的动静，似是巡逻士兵的武器碰撞声。这动静是贾诩计划中的一环，那计划便是暗中引开石杰人、给萧如玥留机会点醒谢虎，同时试探谢虎对旧部的信任底线，他已暗中吩咐人手，伺机在院外制造动静。
石杰人果然被吸引了瞬间的注意力，眼神锐利地瞥向窗外。
萧如玥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用尽力气捏了捏谢虎的手掌，气声急促：“夫君……信贾先生……信斓曦……那孩子……邪性……”
谢虎低头，对上萧如玥盈满担忧与恳求的眸子，那里面是全然的信赖与旧日的情谊，毫无石杰人所描述的“束缚”之感。他心头猛地一颤。
石杰人已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谢虎身上，正要继续灌输他的理念。
忽然，门外传来邓元觉沉稳的通报声：“主公，贾先生有紧急军情禀报，关于刘荆棘与曹操的最新动向。”
谢虎眼神一凛。刘荆棘和曹操，这是目前最能触动他神经的两个名字。他看了看虚弱的萧如玥，又看了看神色莫测的石杰人，再想到贾诩，混乱的思绪中，对现实威胁的警觉暂时占据了上风。
“让贾诩进来。”谢虎沉声道，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沙哑，却也多了几分属于他自己的决断。他轻轻将萧如玥的手放回被中，低声道：“你先休息。”然后起身，目光复杂地扫过石杰人，“杰人，你也先回去休息。军务之事，你尚不宜参与。”
石杰人乖巧地点头，眼神纯净无邪：“杰人听主公的。”他躬身退下，转身的刹那，嘴角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谢虎虽然暂时听从了贾诩的召唤，但其言语间并未完全否定自己，反而那种对力量的焦渴已被成功点燃。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慢慢将这颗棋子雕琢成最完美的武器。
沈斓曦扶着萧如玥躺好，忧心忡忡地看着谢虎走向外间的背影。贾诩的介入暂时打断了石杰人的蛊惑，但谢虎眼中那抹未曾消散的偏执与躁动，让她明白，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随着谢虎神智的“恢复”而正式开始。
外间，贾诩已肃容等候。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判断，都可能影响谢虎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而内室，萧如玥在沈斓曦的照料下重新合眼，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瓦岗的未来，如同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吉凶难料。
贾诩步入外间，灯火摇曳，映得他面上皱纹愈深。他没有寒暄，甚至省略了所有礼节性称谓，直视着谢虎那双时而涣散、时而凝聚着偏执火焰的眼睛，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
“主公，自您前次‘魔化’、神志不清，至今已七八个月。此间变故，容诩简要陈之。”
“其一，刘荆棘自庐江归来，挟与曹操‘合作’之余威，以‘匡扶瓦岗、应对危局’为名，大肆揽权。如今，外联诸侯、内掌刑名、钱粮调度过半已入其手。旧日忠于您的将领，或遭明升暗降，或被调离要冲，更有数人因‘贻误军机’、‘勾结外敌’等莫名罪名下狱。元觉力阻，却屡遭掣肘，荆棘以‘主公病重，需统一号令’为由，几架空元觉、鲁智深之统兵权。”
谢虎呼吸一窒，拳头下意识握紧，骨节咯咯作响。脑中一边是刘荆棘背叛的恨意，一边是石杰人‘旧情谊皆枷锁’的低语，还有萧如玥方才恳求的眼神，搅得他心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混乱的戾气。
“其二，”贾诩继续，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内室方向，“您收留的甄氏……近期与刘荆棘过从甚密。她以探病照料为由，常伴主公左右，期间却多次‘偶遇’刘荆棘，相谈甚久。坊间已有传言，谓其颇为赏识刘荆棘之‘魄力’——只是传言未辨真伪，诩不敢妄断，但她近日确有调走内院老人、安插新人之举，其中几人，似与刘荆棘亲信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