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霖一行人,连同先前被捆在军营马厩里的顾明珠,都被萧觉上了枷锁,关进了献王府的地牢。
这本是献王用来关押政敌和反军要犯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唐子霖等人的归处。
现实总是冷不丁就要与人开个玩笑,哪怕被开玩笑的人半点不觉得这有趣。
唐子霖一见到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顾明珠,就猜到了那被斥候小队带回城中的,该是假冒的顾大小姐。
他甚至猜出,那假货八成就是先在营门外演了一出大戏的顾明雅。
但事已至此,他的后知后觉,除了指责怨恨同伴的时候,能多个理由外,再没有任何意义。
唐子霖和唐子苍吵得如何,顾远并不关心。
他现在只能暗暗祈求,外出执行任务的韩万仞快些发觉不对,速速去和韩兴烈报信。
若是韩兴烈到得早,在萧觉彻底掌控扬州之前能杀到,或许他们还能有希望?
……
萧觉等人也在讨论带着援军赶来的韩兴烈。
“今夜经过丰县,借道离县,带着辎重与人手,他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全军赶到城外。”
萧觉与手下几名将领商议了一番,决定留下大部队整顿扬州防务,收拾昨晚夜战的残局,安抚民众并重新布防。
云让和萧敦二人则带上三千人马,埋伏在丰县进扬州必须经过的射阳。
“韩兴烈也是成名多年的老将,你们若是遇上,不必与他硬碰硬,找个机会往他辎重车队里放一把火,消耗一下他们的战力即可。”
虽然行伍之人,以性命换功名富贵是常事,但萧觉身为主将,自然要对这些忠心属下负责任。
而负责任的第一点,就是要尽可能杜绝没必要的牺牲。
自他接手萧家军以来,每逢战事,便要用他能想到的各种手段,力求将牺牲降至最低,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
云让二人知道萧觉行事原则,当场允诺,说自己必定不会恋战莽撞。
他两对萧觉夫妇,和候在抱厦排队的同袍们各行一礼,便带着令牌,下去调兵。
张文远趁着主城大乱,凿开了扬州江面防线上的一角,领着手下兵卒,硬占了唐子霖精心打造的几十艘战船,可谓是收获颇丰。
此时他满身的水还在往下淌,也顾不上换衣服,匆匆忙忙就到了议事堂内,来向萧觉复命。
牙牙之前一直抱着一盘牛舌饼在啃,一抬头,就发现夫君手下又换了一波人进来。
新来的还浑身湿淋淋的往下滴水。
看起来怪惨的。
她有些恋恋不舍地又塞了一口糕点进嘴,这才把食盒放下,轻身一闪就从原地消失。
萧觉正听张文远说明战船及俘虏情况,一闪身发现老婆不见了。
他脸色倏然凝重,竟从杌凳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过,还没等他追出去,就发现媳妇拎着一块大布巾歘地一下,又出现了。
那巾子也不知她从何处寻来的,还带着女儿家的幽香,就这么被甩进了张文远的怀中。
“啊?啊……谢夫人!”
张文远平日里基本都在营中,不如云讫与牙牙熟悉,也不萧妙才等人,有内眷身在桂香园,可以听些夫人的为人处世。
他只听兄弟们说过夫人武功盖世,是个狠角色。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得了夫人的关怀。
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竟有些热泪盈眶。
追随的将军把他们放在心上,将军娶的夫人也贴心关怀。
他就说他们萧家军是盛朝最好的军队!
他当年投奔萧家的决定,果然没错呜呜呜。
萧觉去接媳妇手上布巾的手一顿,拐了个弯,拿起桌上的碟子,递给重新窝回圈椅中的牙牙。
“不是说今天满城乱跑饿了吗?这牛舌饼凉了就不香了,乖,先吃饱再说。”
牙牙昂了一声,乖乖接过盘子,继续窝在椅子里开啃糕饼。
一盘满满当当的牛舌饼,个个有巴掌大小,形似牛舌,外层焦黄略脆,内里柔软绵密。
花椒香味混合着小麦的香气在议事堂内一点点散开,直直往人鼻子里钻。
张文远汇报的时候,都忍不住咽了好几回口水。
将军夫人这吃得也太香了吧。
好不容易汇报完了,他这才猛地灌了一口亲卫送进来的茶,压下被牙牙勾出来的馋虫。
萧觉认真听手下说完,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他一番。
他沉吟片刻,嘱咐了张文远几句,提到那些俘虏的水军最好能吸纳进自家军中。
“我们的人往年多在北地作战,善水战的人终究还是少了些。”
“这批水兵常年在扬州水路上巡视,不论是水战还是对扬州水路的熟悉,都很难得。若是能降服他们,那我军中势必如虎添翼,也让你手下多些可用之人。”
张文远听得连连点头,没半点不服气。
他正想拍着胸口,和将军立个军令状,就看将军也拿起了茶汤,就先停了口,打算等等再表态。
可下一瞬,就发现将军拿茶汤不是自己要喝,反倒是吹了吹,递到了还在嚼嚼嚼的夫人嘴边。
“别干吃那饼,噎得很。一会儿再积了食,喝口茶汤顺一顺,也解解腻。”
牙牙一手拿着碟子,一手拿着饼,就着丈夫的手咕嘟咕嘟灌了一盏茶下肚。
果然好受一些。
她畅快地哈了一口气,冲着丈夫甜甜一笑以表感激。
笑起来的小姑娘实在喜人。
惹得努力保持姿态的萧觉,实在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温热又软滑,手感好极了。
“困不困?”
牙牙摇了摇头。
“那你再吃吧,我接着议事。结束就带你回去休息。”
牙牙嗯嗯应着点了头,继续捧着碟子,接着努力地嚼嚼嚼。
牛舌饼用料太实在,嚼起来也是需要费点力气的!
张文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将军,刚刚还在闹饥荒的五脏庙突然就不吵了。
他现在不仅不觉得馋了,甚至觉得有点噎得慌。
将军在夫人面前,可真是……
就实实在在给他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做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他正感叹呢,将军一眼扫了过来。
“你且去吧,让张安中和你一起劝降。”
张安中是出了名的反军代表,他归降后,在萧家军里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有张安中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比什么劝降之语都更有说服力。
如此也能让降军将士们少几分顾忌。
张文远连忙应是,抱拳对着将军和夫人行了一礼,披着那大布巾退出门外。
他走了几步,趁着等待汇报的萧妙才进去,拉着队伍末尾的云讫往外又迈了两步,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和兄弟分享。
“云三,你看过将军哄夫人吃东西的样子没有?”
“我的天老爷诶,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云讫一把捂住了这个莽汉的下半张脸,用口型让他闭嘴。
夭寿啊,夫人内力强到能听到一里地外的声音。
这家伙站在议事堂外,就敢叭叭将军两口子的八卦,可别连累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