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三一口茶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他看着墨小小那一脸“我已经洞悉了天机”的得意表情,又看了看旁边朱珠珠那一副“我懒得跟傻子说话”的冷漠脸,忽然觉得,这日子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什么皇权争斗,什么江湖恩怨,都比不上跟这帮卧龙凤雏待在一起的快乐。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发自内心的……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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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告一段落,陈十三也难得地清闲了下来。女帝那边没再传唤,卫峥也像是把他忘了一样,这让他有了几天宝贵的假期。
他本想在自己的小院里躺尸几天,研究一下新到手的金丝软猬甲,奈何他那两位精力过剩的队友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一大早,墨小小就扛着一个新研发的、不知道是啥的背包,非要拉着陈十三去测试。而朱珠珠则拿着一份“京城美食地图”,用她那双清澈又充满渴望的眼睛看着他。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陈十三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带着他的两个“宝贝”队友,去逛京城最繁华的东市。
“糖葫芦!”
朱珠珠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一个小贩手中那串裹着晶莹糖衣、红得发亮的山楂,脚步再也挪不动分毫。
陈十三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了钱袋。
“三哥!你快看这个!”
墨小小则蹲在一个地摊前,手里拿着一个木头做的、造型古怪的……鸭子?他拨弄了一下鸭子屁股上的一个小机关,那木鸭子立刻嘎嘎叫着,扑腾着翅膀往前走了几步。
“此物构思之精巧,简直匪夷所思!它利用了偏心轮和杠杆原理,将旋转运动转化为了往复运动!妙!实在是妙啊!”墨小小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被他这套专业术语说得一愣一愣的。
陈十三捂住了脸,掏出了钱袋。
“炸糕!刚出锅的炸糕!”
朱珠珠又被另一个摊位的香气吸引了过去。
陈十三看了看她手里已经拿着的糖葫芦、桂花糕、麦芽糖、烤面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三哥!你看这把小锁!它的锁芯里竟然用了子母弹簧的设计!太阴险了!我喜欢!”墨小小又有了新发现。
陈十三的嘴角开始抽搐,默默地掏出了钱袋。
一个时辰后,陈十三感觉自己像个随军的后勤官。
左手拎着七八个油纸包,全是吃的。右手提着一堆破铜烂铁,全是墨小小淘来的“宝贝”。
而那两个罪魁祸首,一个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吃得不亦乐乎;另一个则抱着一堆零件,蹲在路边就开始研究,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哪里是逛街?这分明是带了两个娃出来赶集!
钱包要裂开了啊!
“你们先在这儿玩,我去趟茅房。”陈十三觉得,自己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来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和干瘪的钱包。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手里的东西往墨小小怀里一塞,便逃也似的溜了。
摆脱了两个活宝,陈十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他信步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街角处,一栋古色古香的三层小楼吸引了他的注意。
“风满楼”。
名字倒是雅致。楼上传来阵阵丝竹之声,伴随着一个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嗓音,听起来是个清净的去处。
正好,进去喝杯茶,听听小曲儿,歇歇脚。
陈十三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走了进去。
陈十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想点一壶最便宜的粗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柜台,整个人却瞬间愣住了。
柜台后,一个身着宝蓝色锦缎长裙的女子,正拿着一本账簿,有条不紊地对伙计交代着什么。
她身段婀娜,面容妩媚,一颦一笑间,自有一股成熟的风韵。但与陈留县那个略带风尘气的酒楼老板娘不同,眼前的她,气质干练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那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竟让周围那些锦衣华服的贵公子们都不敢直视。
是她!李萍儿!
陈十三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李萍儿抬起头,视线在人群中一扫,精准地落在了陈十三的身上。
四目相对。
她先是一愣,随即,那双精明锐利的眸子里,瞬间绽开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惊喜,如冰雪初融,春水微澜。那抹惊喜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只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她对伙计低声吩咐了两句,便迈着优雅的步子,径直朝陈十三走了过来。
“陈大人,别来无恙啊。”李萍儿在他对面坐下,巧笑嫣然,仿佛两人只是昨日才分别的老友。
“萍儿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十三是真的惊讶了。
“怎么?这京城只许你陈大人来得,就不许我这小女子来讨口饭吃?”李萍儿亲自为他倒了杯茶,动作行云流水。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李萍儿打断了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只是没想到,昔日的陈留县小县尉,如今竟成了巡天鉴的青衣巡察使,当街格杀侯府世子,生擒前朝帝姬,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她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陈十三的心里却是一凛。
他在巡天鉴的身份是机密,办的案子更是绝密。可李萍儿却能轻描淡写地一语道破,甚至连细节都分毫不差。
这个女人的情报能力,比他想象中还要恐怖!
“萍儿姐说笑了,我就是个跑腿的,混口饭吃。”陈十三打着哈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此掩饰自己的震惊。
“跑腿的,能让女帝陛下亲自下旨保下?”李萍儿眼波流转,带着一丝试探,“大英雄现在出人头地了,不知还记不记得,在陈留县时,有个小女子曾受过你的恩惠呢?”
陈十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放下茶杯,神色郑重了许多:“萍姐的恩情,陈十三一日也不敢忘。当初若不是你留下的那枚玉佩,在剿匪时,我恐怕已经死在那个叫阿七的杀手剑下了。”
他说的是实话。没有小白相助,黑风山之行危险系数要高上许多。
听到这话,李萍儿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那枚玉佩……你还戴着吗?”她像是随口一问。
陈十三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自己的衣领里,掏出了一根红绳,绳子的末端,系着的正是那枚温润的白玉。玉佩贴身戴着,早已被他的体温浸润得温暖。
看到玉佩的那一刻,李萍儿眼中的所有试探和疏离瞬间融化,化作了一汪藏不住的柔情。她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实了许多。
“萍姐,你……”陈十三有很多问题想问。她的身份,她的目的,她为什么会在京城开了这么大一家茶楼。
“京城水深,鱼龙混杂,不是陈留县那种小池塘能比的。”李萍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轻声告诫道,“你根基浅,得罪的都是大人物,陛下未必能处处都护着你。以后,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
她站起身,很自然地倾过身子,伸出纤纤玉手,为陈十三整理了一下他那略显凌乱的衣领。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脖颈,带着一丝凉意,和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清香。
这个动作太过亲近,也太过自然。
李萍儿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手上的动作一僵,眼神有些躲闪,很快便收了回去。
“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账记我头上,以后常来。”
她留下一句话,便转身款款离去,只是那背影,似乎比来时多了一丝仓促。
陈十三坐在原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领,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触感。
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