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撞上了天剑山庄里,最不该撞上的女人!
他的大脑在电光石火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每一个念头都浸透了血腥。
打?
不行。
在这里动手,无异于在火药桶里点燃引线,瞬间就会引来全山庄的高手围攻。
到那时,别说救人,自己都得搭进去。
跑?
更不行。
雷惊涛已经撑不了多久,错失今夜,再想救他,难如登天。
一瞬间,陈十三已经做出了唯一的,也是最凶险的选择。
演!
往死里演!
他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那股因骤然遇敌而凝结的杀气,被他强行扭转,化作了最纯粹的恐惧。
他那张属于“张远”的平庸面孔上,血色褪尽,嘴唇剧烈哆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
他佝偻着身子,头颅死死低垂,整个人缩成一团。
像一只被苍鹰盯上的鹌鹑,将一个底层弟子的惶恐与卑微,演绎到了骨子里。
“弟……弟子……”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活活吓死。
“弟子刚……刚在后山,见到……见到疑似少主的黑影,正要去汇报,心神……心神大乱,冲撞了长老,请长老恕罪!请长老恕罪啊!”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
它完美承接了他在山门前撒下的谎言,又将自己此刻的“失态”,解释得无懈可击。
叛徒慕容白现身,对于任何天剑山庄弟子而言,都是头等大事。
红梅长老那双阴鸷的凤眼,在他身上来回刮了几遍。
她自然也听到了山门口的骚动。
“少主”两个字,让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与烦躁。
又是那个孽障!
她冷哼一声。
“废物!”
“一点小事,就慌成这副德性!我天剑山庄的脸,都被你们这些蠢货给丢尽了!”
她语气刻薄,充满了居高临下的鄙夷。
但那股几乎要将陈十三冻结的审视感,却悄然撤去了几分。
毕竟,一个蝼蚁般的底层弟子,实在不值得她投入太多心神。
“滚!”
红梅长老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像是在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是!是!多谢长老!”
陈十三如蒙大赦,身体一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转身,朝着前方埋头狂奔。
他没有回头。
但他能清晰感觉到,那道如毒蛇信子般的视线,依旧死死黏在他的后背上,久久未曾移开。
他强行压制着几乎要跃出喉咙的心跳,将“张远”的惊慌与狼狈,维持到最后一刻。
直到拐过下一个弯,彻底脱离了红梅长老的视线。
陈十三脸上的恐惧,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般的冷漠。
他知道,那个女人的疑心极重,刚才那一关看似过去了,实则凶险万分。
只要她回过神,察觉到任何一丝不对劲,自己就会立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时间不多了!
他再无犹豫,身形一晃,整个人彻底融入廊柱的阴影。
他像一道真正的鬼魅,不再掩饰速度,沿着青松长老留下的记号,朝着地牢的方向全速掠去。
天剑山庄的地牢,建在山腹之内,入口极为隐蔽。
陈十三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假山瀑布后方,找到了那个被藤蔓遮掩的黝黑洞口。
洞口前,两名二境弟子手持长剑,如门神般肃立。
察觉到阴影里有人靠近,两人眼中同时射出警惕的光。
“站住!什么人!”
陈十三没有回答。
任何回答,都是在浪费雷惊涛的命。
就在两人厉喝出声,手掌握住剑柄的刹那,陈十三的身影,从阴影中暴射而出!
太快了!
那两名守卫的视网膜,甚至没能捕捉到他的完整轨迹,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便撕裂了他们十丈的警戒范围!
不好!
两人亡魂皆冒,长剑出鞘的声响,才响了一半。
陈十三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他甚至没有出剑。
屈指,轻弹。
黑色的“夺魄”银针在昏暗光线下,没有一丝反光,带着尖锐的啸音,后发先至。
“咻!”
“咻!”
两名守卫只觉得眉心一凉,像是被蚊虫叮了一下。
随即,一股霸道绝伦的真气顺着银针,摧枯拉朽般冲进他们的识海,瞬间绞碎了所有生机。
他们脸上的惊骇,彻底凝固。
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砰!”
两具尸体砸在地上,扬起两捧灰尘。
陈十三看都未看他们一眼,身形没有丝毫停顿,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地牢。
……
与此同时。
刚刚让陈十三“滚”的红梅长老,正准备返回住处。
可她走了没几步,脚步却猛然一顿。
不对劲。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在她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是哪里不对?
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脑海中飞速回放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叫张远的弟子……
他的恐惧,深入骨髓,不似作伪。
他对少主的称呼,也符合一个底层弟子的习惯。
他逃跑时的狼狈,更是将一个废物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一切,看起来都天衣无缝。
可为什么……
红梅长老的眉头,越皱越紧。
忽然,一道念头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她本该第一时间就想到的事!
张远!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是外门丹房管事手下的杂役弟子!
负责看守药炉,晾晒药材!
他的师父,那个丹房管事,此刻正在闭关炼制一批重要的丹药!
一个丹房的杂役弟子,师父又在闭关,他就算看到了天大的事情,该去向谁汇报?
就算要汇报,也该是去长老堂,或者直接去找庄主!
可他刚才跑去的方向……
是地牢!
轰——!!!
一股被愚弄、被戏耍的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红梅长老所有的理智!
她被骗了!
被一个她眼中视若蝼蚁的“废物”,当着面给骗了!
处心积虑潜入天剑山庄,目标只有一个!
地牢!
地牢里,关着那个该死的,来自京城的巡天鉴紫衣巡察使!
“狗东西!你敢耍我!”
红梅长老的五官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那张美艳的脸庞,此刻狰狞可怖!
“来人!”
她发出一声刺破夜空的尖啸,那声音里蕴含的杀意,让夜风都为之停滞。
“封锁地牢!!”
“有奸细混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刺目的红色闪电,周身卷起狂暴的气浪,将沿途的青石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朝着地牢的方向暴射而去!
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管你是谁!
今夜,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
阴森,潮湿,血腥。
这是陈十三冲入地牢后的第一感受。
他一路向下,速度快到极致。
沿途遇到的所有守卫,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便被他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或是一根银针封喉。
或是一剑穿心。
或是一掌碎脉。
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就是一尊从地狱冲出的杀神,在这座防卫森严的地牢里,掀起了一场无声的屠杀!
很快,他便根据青松长老留下的记号,冲到了地牢的最深处。
一扇厚重的,由百炼精铁铸造的牢门,挡住了去路。
陈十三胸膛起伏,体内九阳真气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右掌。
“开!”
他低吼一声,一掌狠狠印在牢门之上!
“轰隆——!!!”
巨响震彻地底,那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精铁牢门,被他一掌轰得向内凹陷,门栓寸寸崩断,整扇门板带着万钧之势,倒飞出去!
牢门后的景象,让陈十三的双目,瞬间充血赤红!
昏暗的囚室中央,一个魁梧的身影,被四根儿臂粗的玄铁锁链,死死地钉在墙壁上。
那锁链贯穿了他的双肩琵琶骨和双腿膝盖骨,将他整个人以一个“大”字形,狼狈地吊在半空。
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曾经那具如同烘炉般气血旺盛的肉身,此刻干瘪得不成样子,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那张曾经写满了桀骜与暴躁的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
雷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