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三没有多言。
他迎着众人关切、探究的目光,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刻,一个通体由玄铁打造,造型古朴沉重的盒子,重重地落在桌子上。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
三人皆是一愣。
没有人看清楚这个盒子究竟是如何出现的,但此刻,也没有人去在意这个细节。
所有的目光,都被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铁盒,牢牢吸引。
“傅帅,所有的虚实,都在这里了。”
陈十三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傅沉舟的视线从铁盒上移开,深深地看了陈十三一眼,没有问过程,只看结果。
墨小小却已经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绕着铁盒转了两圈,一双总是有些憨直的眼睛里,闪烁着技术宅特有的狂热光芒。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那冰冷的盒体上摸了摸,又凑近了仔细端详着锁孔的位置,嘴里啧啧称奇。
“三哥,这盒子阴气森森的,你不是……偷了赵家的骨灰盒吧?”他脸上是纯粹的好奇,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冲淡室内凝重的杀气。
此言一出,场间那份凝重到极点的气氛,顿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连一向冷着脸的傅沉舟,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陈十三抬手扶额,只觉得胸口的伤势,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跟这种脑回路清奇的夯货当队友,真是对我神魂的一种磨砺。】
朱珠珠没理会墨小小的胡言乱语,可能已经免疫,她看着那个锁孔,眉头微皱:“这锁……有些古怪。”
“何止是古怪!”墨小小立刻来了精神,指着那精巧的锁孔,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这是‘八宝玲珑锁’!失传已久的机关术!里面有八层嵌套的机括,错一步,就会触发里面的自毁机括,强酸和烈火会在瞬间将盒子里的东西化为飞灰!想用蛮力打开,门都没有!”
他越说越兴奋,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傅沉舟和陈十三:“给我半个时辰!不,一炷香!我保证能把它完好无损地打开!”
傅沉舟点了点头,示意他动手。
墨小小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整套造型各异的细长金属探针,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将耳朵贴在盒子上,他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专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密室内,一时间只剩下他拨动机关时,发出的“咔哒、咔哒”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清晰可闻的、被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
伴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咔”响,墨小小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搞定!”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沉重的盒盖。
一股陈腐的、混合着墨香与金属气息的味道,从盒中散逸而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盒内,几封带着火漆的密信,一枚雕刻着狰狞狼头的北蛮信物,以及一份用蝇头小楷详细记录着联络细节的名单,静静地躺在那里。
傅沉舟的呼吸,骤然停顿。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
信封已被拆开,他抽出信纸。
八个淋漓的墨字,如同八柄出鞘的利剑,带着冲天的杀气,狠狠刺入他的眼帘。
“裂土封王,共分天下!”
傅沉舟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他没有停下,一目十行地继续往下看。
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句“以云中、荒城二地,献于本王,以为投名之礼”时——
“嗡!”
那股常年萦绕在他身上的,属于儒将的温润与沉稳,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滔天杀意!
整个密室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墨小小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朱珠珠也感受到了那股威压,“饕餮吞天诀”悄然运转。
他们眼中的傅沉舟,不再是那个会烹茶读诗的儒将。
而是一尊即将择人而噬的战争魔神!
他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赵渊……”
密室之内,落针可闻。
傅沉舟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明亮的眸子,此刻已是一片血红。
“该杀!”
有了这份铁证,傅沉舟再无半分顾忌。
之前所有的战术推演,都还建立在“可能性”之上,但现在,最坏的可能,已经变成了唯一的现实。
“来人!”
他一声低吼,两名亲卫立刻冲入密室。
“立刻将这些罪证,拓印一百份!用最快的速度,分别送往云中城章邯处,以及游骑统领韩风处!”
“告诉他们,不必再有任何幻想!赵渊已反!北境已无退路!”
“‘狼群’与‘黄蜂’,即刻执行!”
“是!”亲卫领命,不敢有丝毫耽搁,捧着铁盒内的东西,转身飞奔而去。
整个北境的战争机器,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激活,开始以最疯狂的速度,轰然运转。
下达完军令,傅沉舟才重新看向陈十三。
他眼中的血色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复杂的,混杂着欣赏、后怕与沉重的情绪。
“你这一趟,收获很大。”
他走到陈十三面前,看着这个虽然浑身浴血,眼神却依旧清亮的年轻人,发自肺腑地说道。
“接下来,将是真正的死战。”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自语,又像是在考教:“赵渊此人,枭雄心性。你觉得,他如今后路已断,会作何反应?
陈十三同样压低声音,毫不犹豫地回答:“困兽犹斗,必会孤注一掷,说服天狼王,不惜一切代价,提前强攻!“
傅沉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我所想一样。所以……你先好生歇息。大战,要来了。”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北蛮草原。
黄金王帐之内,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赵渊与天狼王成吉斯热,还在为“共分天下”的细节,进行着最后的博弈。
就在赵渊口干舌燥,几乎要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亮出之时,一名北蛮侍卫,快步走入帐中,单膝跪地。
“狼王,侯爷。”
侍卫的声音恭敬而沉稳。
“帐外抓到一名探子,行踪诡秘,但他自称是雁门关赵二公子的死士,有万分紧急的要事,需当面向侯爷禀报。”
赵渊的眉头,猛地一跳。
青玄的死士?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成吉斯热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他挥了挥手。
“带进来。”
很快,一名身形干瘦,风尘仆仆的汉子,被带了进来。
他一看到赵渊,便立刻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信,双手奉上。
赵渊一把夺过信,迅速拆开。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正是他二儿子赵青玄的手笔。
他的目光在信纸上飞速扫过,从“陈十三伪装父亲,骗取罪证”到“图穷匕见,雁门已无退路”,他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天狼王成吉斯热,却敏锐地注意到,赵渊那只没有持信的左手,五指缓缓收拢,捏紧。
一股冰冷至极的杀意,从他身上一闪而逝。
没有颤抖,没有失态,只是缓缓抬起头,那双看向天狼王的眼睛里,再无半分博弈的从容,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般的决绝与疯狂。
那名死士,趁着成吉斯热玩味地观察赵渊时,向前膝行两步,凑到赵渊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侯爷!陈十三已盗走所有罪证,此刻怕是已到荒城!”
“雁门关……已无退路!”
死士的声音顿了顿,抬起头,眼中是决绝的死志。
“二公子请您……”
“早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