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在一片死寂和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开口。
那声音不大,却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对准了他。
“臣,以为。”
李道安脸上露出了一个“深思熟虑”的表情,仿佛真的在为国为民,殚精竭虑。
“使节所言,甚是在理。”
轰!
此言一出,整个承天殿,瞬间炸了锅!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荒诞与不可思议!
他说什么?
他说那蛮子的话,在理?
要知道,这可是大夏的公主,还是他李道安即将过门的妻子!
坐在皇帝身旁的夏清月,脸上的期待与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所有的光芒瞬间黯淡,只剩下无尽的错愕与茫然。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这句话,会从这个她视若神明,爱入骨髓的男人嘴里说出来。
“你……你说什么?”
魏征那刚正不阿的老脸,第一次出现了呆滞,他指着李道安,声音都在发颤。
李道安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对!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这种全世界都与我为敌的感觉!
他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无视了夏清月那张瞬间煞白的小脸,继续他那足以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作死”说辞。
“陛下啊!”
李道安转过身,竟对着龙椅之上的夏允文,声情并茂地劝谏起来。
“我大夏立国三百载,何曾惧过战事?但如今北境初定,国库空虚,实在不宜再起刀兵,让那万千将士,白白埋骨他乡啊!”
他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听起来像是在为国为民。
可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那丑陋的獠牙,便毫不掩饰地暴露了出来!
“西陀国,以十万牛羊,三千战马为聘。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我们赚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脸上挂着最市侩,也最无耻的笑容。
“区区一个公主而已,换我大夏边境数十年的和平,换那无数将士的性命,这笔买卖,划算!太划算了!”
“你……你!”
魏征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李道安的鼻子,那张老脸涨成了铁青色,一口气没上来,竟“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被李道安这番无耻到极点的言论,给活活气到失语了!
“混账!国贼!安敢出此狂言!”
“我大夏的颜面何在?皇室的尊严何在!”
“杀了这个奸贼!他不是亚圣!他是国贼!”
整个大殿,彻底乱了套。
所有清流派的官员,全都拍案而起,对着李道安怒目而视,那眼神,恨不得当场就将他生吞活剥!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李道安,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愈发兴奋!
他知道,火候还不够!
必须再加一把,足以将他自己,彻底烧成灰烬的猛火!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在所有人惊怒的目光中,竟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没有跪皇帝,而是对着那群对他怒目而视的文武百官,对着那高高在上的龙椅,用一种充满了“大义凛然”的悲壮语气,朗声高呼!
“诸位大人!诸位同僚!”
“我知道,你们骂我,恨我,觉得我李道安是个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无耻小人!”
“可我李道安,何尝不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这江山社稷啊!”
“为了这江山社稷,小的说,是我李道安失去了一位妻子,大的说是大夏国失去了一位公主,但和江山社稷比起来,这又算的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俊秀的脸上,竟不知何时,早已是泪流满面,那哭声,撕心裂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只要能换来边境数十年的和平,只要能让这天下的百姓,少一些流离失所,少一些妻离子散。”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决断!
“别说牺牲一个公主,就算牺牲我李道安全家!就算让我李道安背负万世骂名,遗臭万年!”
“我也,在所不辞!”
说完,他竟对着龙椅之上的夏允文,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那声音,清脆,响亮,也无比刺耳!
“陛下!”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万民!”
“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成全了这桩婚事吧!”
这一番话,这一番表演,堪称影帝级别的教科书!
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了“和平”与“大局”,不惜牺牲公主,不惜背负骂名,甚至不惜与全天下为敌的“孤臣”!
可这番话,听在夏清月的耳朵里,却将她那颗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捅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区区一个公主……
牺牲公主一人,成全天下万民……
夏清月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哭得“大义凛然”的男人。
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那个在龙骨神堤上,为她拭去雨水的男人。
那个在雁门关外,以身为盾,为她挡下致命一针的男人。
那个在兰亭诗会上,用“大道真言”,向她许下“彼岸相候”诺言的男人。
原来,都是假的。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可以用来交换和平,可以被牺牲的“区区公主”而已。
一股冰冷与绝望,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颗充满了爱意与崇拜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碎成了粉末。
龙椅之上,夏允文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哭得比谁都惨的李道安,又看了看自己那个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皇妹。
他那张俊秀的脸,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股帝王之怒,在他胸中疯狂燃烧!
然而,就在他即将龙颜大怒,下令将这个“国贼”拖出去砍了的瞬间。
在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深处,却悄然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精光。
他懂了。
李爱卿,他又来了。
而大殿的另一边。
西陀国第一悍将呼延灼,看着眼前这如同闹剧般的一幕,看着那群狗咬狗,吵作一团的大夏官员,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镇北王。
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得意,仰天发出一阵无比张狂,也无比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以大局为重’!”
“看来,大夏的亚圣,也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嘛!”
他转过身,对着龙椅之上那个脸色铁青的年轻帝王,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傲慢地说道。
“夏国皇帝,你的臣子,可比你识大体多了。”
“这桩婚事,看来,你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