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在病痛的间隙,意识偶尔清醒。
她看到了陆承渊眼中的红血丝,看到了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极快隐去的……
类似于担忧的情绪?
但她已经不再相信了。
那不过是主人对即将损坏的所有物的一点点不甘心罢了。
她必须自救。
在被他彻底弄死之前。
她想起了那个被打断的电话,想起了程洛。
那有可能是她唯一可能抓住的稻草。
她需要有机会再次联系他。
机会来得偶然又心酸。
陆承渊有一个极其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必须在书房进行,耗时很长。
他离开卧室前,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吩咐看护看好她。
沈清欢假装昏睡。
等看护以为她睡着,稍微放松警惕去外间休息时,她悄悄地、艰难地爬下了床。
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移动一步都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胸口闷痛,咳嗽随时可能爆发。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
她知道一个佣人平时会用来暂时存放旧物,包括一些被陆承渊下令扔掉但她偷偷捡回来的小东西的储藏室。
那里或许有被替换下来的、未被完全销毁的旧座机电话线。
她成功了。
在一堆杂物里,她找到了那根电话线,并且幸运地发现墙壁上有一个老旧的电话接口或许还能用。
别墅重新装修时有些接口只是被遮盖并未完全拆除。
她用颤抖的手连接好线路,心脏跳得快要失控。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一年前那个只瞥过一眼的号码。
第一次,拨错了。
忙音。 第二次,还是错了。 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时可能被人发现。
第三次,她屏住呼吸,一个一个数字地按下。
“嘟……嘟……”
通了!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那边传来程洛压低的声音:“喂?”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沈清欢对着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极其微弱、嘶哑破碎的气音,混合着无法抑制的咳嗽声:
“救…命…咳…程…咳…程警官…肺…医院…陆…”
她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用最关键的词语传递信息。
电话那头,程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虚弱痛苦的声音,那压抑的咳嗽和绝望的求救,印证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安和调查到的蛛丝马迹。
他快速而低沉地回应:“清欢?是你吗?”
但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看护走动的脚步声!
沈清欢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挂断了电话,手忙脚乱地扯掉电话线,将其塞回杂物深处,然后几乎是爬着回到了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假装从未醒来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震碎她的肋骨。
程洛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立刻回拨过去,听到的已经是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虽然只有零星几个词,但“救命”、“肺”、“医院”、“陆”……!她的身体……
沈清欢的冒险通话没有被发现,但她的身体状况却无法隐瞒地急剧恶化。
高烧虽然退了,但咳嗽愈发严重,咳出的血丝越来越多,胸痛几乎持续不断。
她常常因为呼吸困难和剧痛而蜷缩成一团,冷汗淋漓。
陆承渊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他找来更多的专家进行远程会诊,昂贵的进口药像不要钱一样用在沈清欢身上,但效果甚微。
他终于失去了耐心。
“废物!一群废物!”
他砸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冲着视频会议里的专家们咆哮,“连个咳嗽都治不好!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专家们战战兢兢,最终一位资历最老的医生犹豫地开口:
“陆先生,陆太太的症状听起来很不寻常,仅凭描述和远程检查,我们很难做出准确判断。
她必须立刻接受最全面的精密检查,特别是……胸部ct和支气管镜……我们怀疑……可能不仅仅是产后体虚和普通感染那么简单……”
“怀疑什么?!”陆承渊眼神骇人。
“……需要排除……肺部占位性病变的可能……”医生艰难地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猜测。
陆承渊愣住了。肺部占位性病变?癌症?
这个词像一颗炸弹在他脑海里炸开!怎么可能?!她只是身体弱,只是咳嗽而已!
她怎么敢得癌症?!
她还没还清她的债!她还没怀上下一个孩子!她怎么敢?!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比听到她流产时更甚!
他猛地切断了视频,跌坐在椅子里,手指插入发间,呼吸急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沈清欢那日渐消瘦的身形、苍白的面容、痛苦的咳嗽和咳出的血丝……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逼迫他面对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第二天,一架私人医疗直升机降落在别墅的草坪上。
沈清欢被裹得严严实实,用轮椅推了上去。陆承渊全程脸色铁青,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像是在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沈清欢没有任何反应,她虚弱地闭着眼,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麻木。
在最顶级的私立医院,接受了最快最全面的检查。
过程漫长而难熬。
陆承渊就站在检查室外,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法掌控的恐惧。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主治医生拿着厚厚的报告,面色沉重地走向陆承渊。
“陆先生……”
医生深吸一口气,“请您做好心理准备。陆太太她……被确诊为早期肺腺癌。
肿瘤位置不算太好,已经出现了轻微咯血的症状,必须立刻进行手术切除,否则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诊断的这一刻,陆承渊还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癌……症……
她真的得了癌症!
在他还沉浸在恨意和报复中的时候,病魔已经悄无声息地侵蚀了她的生命!
他猛地一把揪住医生的领子,眼神疯狂而骇人:“治!给我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医生!必须治好她!听到没有?!她要是有什么事,我让你们整个医院陪葬!”
医生被他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我们一定尽力!手术方案已经初步拟定,需要尽快……”
“那就立刻准备手术!”陆承渊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松开医生,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他转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里那个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瘦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沈清欢。
那一刻,滔天的恨意、扭曲的占有、疯狂的报复……所有坚固的情绪仿佛瞬间出现了裂痕。
一种尖锐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剧痛,从裂缝中疯狂涌出,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忽然想起她那次疯狂的吞药,想起她绝望的眼神,想起她咳血时苍白的脸……原来,那不是矫情,不是装模作样,那是……她在承受着真正的病痛折磨。
而他,却一直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加重着她的痛苦。
“沈清欢……”他无声地念着她的名字,手指紧紧抠进冰冷的墙壁,指节泛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