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室”外的指挥中心,空气像是凝固的陈年蜂蜜,厚重黏稠,每一次呼吸都需耗费力气。巨型屏幕上,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如同心脏起搏器般规律闪烁——距离朔月之夜,仅剩九天。
九天。这个数字砸在每个人心口,闷得发慌。
陈景明博士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发出哒、哒的轻响,像是在为这无声的倒计时伴奏。他面前摊开着刚从绝密档案库调取的泛黄卷宗,纸页边缘卷曲,散发着樟木和时光的气味。
“‘噬金兽’……上古凶兽,‘源质金精’……”他声音干涩,仿佛每吐出一个词,都要耗费极大心力,“档案里只言片语,只当是先祖臆想。谁能料到,神话里的妖魔,会借着人心的贪婪还魂。”他抬起眼,目光穿过镜片,落在林晚星身上,那里面有审视,有震撼,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林顾问,你体内的晶石,若真是那‘钥匙’,你便是这盘死棋里,唯一的活眼。也是……最危险的靶子。”
林晚星站在光影交界处,屏幕的冷光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淡银。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明白。”没有慷慨激昂,没有恐惧退缩,只有一种认清了前路后的坦然。从这晶石选择与她融合的那一天起,或者说,从更早她决定守护林家村的那一刻起,寻常的人生便已与她无关。这不是选择,而是她必须背负的因果。
旁边,“青鸾”面前展开的电子地图上,无数光点明灭不定,代表着全国范围内筛查出的潜在能量异常点。“根据供词,‘血祭’需在所有信标指向的能量汇聚点同时进行。西南那个被破坏的遗迹只是其中之一。敌人很聪明,布的是连环阵,毁掉一个节点,恐怕只是杯水车薪。”她指尖划过屏幕,光点随之流转,“我们必须找出所有主要节点,或者……”她顿了顿,看向林晚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根本”,意味着要么确保“钥匙”万无一失,要么……彻底毁掉“圣骸”。后者谈何容易,他们连那鬼东西具体藏在哪儿都还没摸清。
“当务之急,是确定主祭场。”林晚星上前一步,站到屏幕前。她的身形在巨大的地图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炭窑信标激活的瞬间,虽然短暂,但我感知到了能量流的指向。”她的指尖精准地点在西南遗迹的位置,“其一,是这里。”随后,手指稳稳移向华夏中部一片苍茫的山脉轮廓,“另一个更清晰、更强烈的指向,在这里——苍云山脉。”
“苍云山?”指挥中心响起低议。那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能量富集区,地方志里也鲜有怪力乱神的记载。
“确定吗,林顾问?”
“确定。”林晚星语气没有丝毫犹豫。那不是分析判断,而是源于暗金晶石本能的悸动,像是冥冥中的牵引,带着警示,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源般的悲伤呼唤。
陈景明博士眼神锐利起来:“立刻调取苍云山脉所有相关资料!地质的,历史的,传说的,哪怕是乡野奇谈,一页都不许漏!最高权限!”
命令如山,庞大的机器再次轰鸣着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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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星留在了研究院地下基地。这里安全,却也压抑。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恒定的光线和空气循环系统的低鸣。
陆北辰是在一个凌晨来的。他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和硝烟味,作战服上还沾着未拍净的尘土。眼中有血丝,是连日奔波鏖战的痕迹,但在看到林晚星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时,那紧绷的下颌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苍云山脉那边,先遣队摸了一遍,表面很干净,没发现大规模聚集。”他声音有些沙哑,带来的消息不算好,但也没到最坏,“‘烛龙’和‘影’的残党最近很活跃,四处点火,想把我们的视线搅乱。”
他看着她,没有多余的宽慰,也没有过分的担忧,只是简单陈述:“保护好自己。‘钥匙’不能丢,你……更重要。”
林晚星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你也是。朔月那天,不会太平。”
话语简短,甚至有些干巴巴的。但彼此都懂。他们是同行在悬崖边上的人,无需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便能传递所有的关切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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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闲时,林晚星将心神沉入意识深处。那块暗金晶石——或者说“源质金精”,如今与她联系得愈发紧密。它不再是冰冷的死物,更像是一个沉眠的古老意识,流淌着浩瀚而纯粹的金色能量。
她尝试着更精细地驾驭这股力量,不再局限于攻击防御,而是延伸出去,像最灵敏的探针,在充斥世界的驳杂能量场中,捕捉那一丝与“圣骸”同源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
这过程如同大海捞针,极其耗费心神。一次次延伸感知,一次次无功而返,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她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她没有停下。直觉告诉她,这是找到“圣骸”藏身之所的关键。
第三天深夜,在她精神近乎枯竭,眼前阵阵发黑时,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阴冷如毒蛇信子的“污秽”气息,终于被她从无数杂讯中死死锁定!
这气息,并非来自苍云山脉,而是西南!比那个被破坏的遗迹方向更遥远,更幽深,带着一种沉淀了万古岁月的腐朽与死寂!
几乎同时,意识空间中的暗金晶石猛然剧震!一段混乱而压抑的画面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无边无际的黑暗地底,一具庞大到超越想象的残骸在缓缓搏动。那是由无数扭曲、断裂的金属骨骼和未知生物组织堆砌而成的怪物,通体缠绕着粘稠如血的暗紫色能量流。能量流中,无数痛苦哀嚎的灵魂虚影沉浮挣扎,如同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残骸的胸口处,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空洞,边缘不规则,仿佛被硬生生挖去了核心。而那空洞深处,正散发出对“源质金精”无穷无尽的贪婪、渴望,以及……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召唤!
画面一闪而逝,林晚星猛地睁眼,剧烈喘息,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那不仅仅是残骸,那是一个被诅咒的、活着的坟墓!
她立刻将感知到的信息和那惊悚的画面片段汇报上去。
“西南……果然藏着老巢。”陈景明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来,苍云山脉是能量汇聚的祭坛,而‘圣骸’本体,还藏在西南地底。他们想远程血祭,唤醒这东西?”
推测合乎逻辑,也让局势瞬间清晰,同时更加凶险。分兵,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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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第三天。
关于苍云山脉的分析取得突破。一份残破的地方志被紧急送来,上面用模糊的墨迹记载,明朝时曾有“赤星坠于苍云主峰,其后矿脉迭出,然金带黑斑,矿工多染怪疾,遂废。”更关键的是,地质遥感卫星的深度扫描图显示,苍云主峰地底千米处,存在一个巨大的人工空洞结构,其边缘泄露的能量波纹,与“污秽之金”高度吻合!
“就是这里!”陈景明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制定最终方案!龙组主力,秘密向苍云山脉集结!另组尖刀小队,奔赴西南,搜寻‘圣骸’确切位置!”
命令下达,如同弓弦拉满,箭簇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林晚星被编入前往苍云山脉的主攻队。她的力量,是抗衡邪教徒和可能被唤醒的“圣骸”意识的关键。
临行前,她回到房间,从贴身内袋里取出那枚龙纹玉佩。温润的玉石触手生温,泛着莹莹青光。她指尖摩挲着上面熟悉的纹路,心中那份模糊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这枚爷爷拼死守护的玉佩,在这场涉及上古秘辛的决战中,绝不仅仅是林家传承的信物那么简单。
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一股平和而坚韧的力量,隐隐与体内的晶石能量相互呼应。
窗外,模拟环境系统依旧维持着白昼的光亮,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外面沉沉的、无星无月的夜空。
朔月将临,黑暗欲倾。
林晚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所有情绪都已沉淀,只剩下玉石般的坚定与锐利。
风暴已至,唯有一战。
为了逝去的,也为了活着的。
意识沉入空间,暗金晶石光华内敛,与她自身的意志彻底融为一体。
她,即是“钥匙”。
亦是,斩断这一切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