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惊寒的昏迷,持续了整整四十九日。
这四十九日,对冥土道场而言,是煎熬与希望并存的四十九日。谢必安、玄诚子、王德福三人勉力支撑着道场的运转,修复阵法,安抚人心,警惕外敌。所有弟子都憋着一股劲,疯狂修炼,那一战惨烈的景象与冥主最后的无敌之姿,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既是鞭策,也是信仰。
期间,并非没有宵小之辈试图趁火打劫,窥探冥土虚实。但在谢必安元婴期的实力与道场残余阵法的威慑下,都被轻易击退或惊走。冥主厉惊寒以一己之力覆灭三万皇龙卫、阵斩天武侯的凶威犹在,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势力敢在此时真正大举进犯。
中州皇朝那边,出人意料地陷入了沉寂。边境依旧封锁,但并未如皇帝赵天胤暴怒时宣称的那样立刻“唤祖”或发动更大规模的征讨。似乎皇朝内部也因这次前所未有的惨败而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与震荡,需要时间消化与权衡。
第四十九日,子时。
龙潜之邸静室内,一直如同沉睡的厉惊寒,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是昏迷前的虚无死寂,也不复全盛时的暗金幽黑,而是一种洗尽铅华般的深邃与平静,仿佛历经了一场漫长的轮回洗礼。
她内视己身。丹田之内,那尊龙冥战婴依旧盘坐,但体型似乎缩小了一圈,却更加凝练剔透。原本交织的四种力量——龙煞、冥主、死寂、战意——不再泾渭分明,而是真正意义上地初步融合,化作了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的灰蒙蒙的混沌色泽,只在核心处,隐约能看到暗金龙纹与冥主印记的轮廓。其散发出的气息,赫然已是元婴中期巅峰,甚至半只脚踏入了后期门槛!
因祸得福!
那场超越极限的爆发,几乎榨干了她所有潜力,但也正是在这种生死边缘、本源亏空的状态下,《九幽轮回诀》自行运转到了极致,加上冥土信仰愿力的滋养与那一丝轮回禁地本源之力的反哺,竟促使她体内原本只是强行糅合的力量,开始了真正的、自发的融合与蜕变!
虽然修为尚未突破至元婴后期,但她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实力,远比昏迷前更强!对力量的掌控,对轮回法则的理解,都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她缓缓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昏迷前强行接引轮回禁地力量带来的沉重负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轻盈。
“小主子!您醒了!”一直守在外间的谢必安第一时间察觉,激动地推门而入。
厉惊寒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谢必安,见他气息沉稳,修为似乎也精进了少许,心中稍慰。“我昏迷了多久?道场情况如何?”
谢必安连忙将这段时间的情况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重点提及了道场损失、弟子状态以及外界的反应。
听到铁甲尸王躯壳被妥善收敛,安置于龙潜之邸后山,以阵法温养,厉惊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很快便恢复平静。听到中州皇朝暂时偃旗息鼓,她并不意外,那“唤祖”岂是易事?
“做得很好。”她赞许了一句,随即问道,“我昏迷期间,可有什么异常?”
谢必安沉吟片刻,道:“并无外敌大规模来犯。只是……王德福前几日回报,说道场外围偶尔会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仿佛能引动人心负面情绪的诡异波动,但转瞬即逝,无法追踪来源。属下怀疑,可能与蚀骨楼背后的‘影子’有关。”
厉惊寒眼神微凝。果然,那些东西没有放过她最虚弱的时刻。幸好她识海中有冥主印记和那青铜棺椁的守护之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已然恢复几分生机的冥土,“传令下去,三日后,于道场广场,举行‘冥土立威暨英魂告祭’大典。”
谢必安一怔,随即肃然:“是!”
三日后,冥土道场中央广场。
所有弟子、村民齐聚于此,人人身着素衣,神色肃穆。广场前方,矗立着一座新铸的黑色石碑,碑上以龙煞刻着“冥土英魂”四个大字,其下密密麻麻,铭刻着在此前大战中陨落的弟子姓名,而在最上方,还有一个特殊的位置,铭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一具顶天立地的铠甲轮廓,代表着那尊战死的铁甲尸王。
厉惊寒立于石碑之前,依旧是一袭青衣,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威严。她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悲恸,更看到了那悲恸之下熊熊燃烧的斗志与信念。
她没有说任何激励的话语,只是缓缓抬手,指向那英魂碑。
“他们,为守护冥土而战,为守护尔等而亡。”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从今日起,冥土道场,正式更名——轮回殿!”
“吾,厉惊寒,以冥主之名立誓,必将带领轮回殿,踏平一切敌,执掌轮回,超脱大道!让冥土英魂之名,响彻诸天万界!”
“凡犯我轮回殿者,虽远必诛!凡戮我同门者,血债血偿!”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法则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心神,点燃了他们心底最炽热的火焰!
“踏平一切敌!执掌轮回!”
“血债血偿!!”
震天的怒吼声响彻云霄,凝聚的信念与战意冲天而起,竟在冥土上空形成了一道模糊的、散发着轮回气息的殿宇虚影!
立威!正名!凝聚人心!
经此一役,冥土道场正式蜕变为“轮回殿”,一个更加具有侵略性、目标更加宏大的名字!而厉惊寒,也彻底确立了她在所有门人心中无可替代的至高地位。
大典结束后,厉惊寒召来了谢必安、玄诚子与王德福。
“皇朝虽暂缓攻势,但绝不会善罢甘休。‘唤祖’之事,不得不防。”厉惊寒沉声道,“轮回殿需要更快地强大起来。仅凭我们固守,终究被动。”
“小主子的意思是……”谢必安若有所悟。
“主动出击,整合周边。”厉惊寒目光锐利,“以轮回殿之名,发出‘冥主令’,昭告方圆万里所有宗门、势力、散修!限期内,臣服者,可受轮回殿庇护,传以粗浅冥法;不从者……视为敌对,后果自负!”
她要趁着大胜之威,以及皇朝喘息的时间,将周边区域彻底打造成铁板一块,成为轮回殿稳固的后方与兵源之地!
“此外,”厉惊寒看向玄诚子,“加紧研究那具尸王躯壳,看看能否找到修复或利用之法。还有,尝试炼制更高级的丹药和法器,资源优先供应有潜力的弟子,我需要尽快看到新的金丹,乃至……元婴出现!”
“属下明白!”玄诚子郑重应下。
“王德福,你的情报网络,需要向外延伸,重点盯住中州皇都、百鬼夜行楼总部、蚀骨楼核心区域的动向。同时,留意一切与‘归墟’、‘三钥’、‘影子’相关的信息。”
“小老儿领命!”
安排完诸多事宜,厉惊寒独自来到了后山,那具被阵法温养着的铁甲尸王躯壳之前。
失去了魂火,这具躯壳如同冰冷的雕塑,但那青黑色的皮肤与狰狞的铠甲,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坚硬与死寂。
厉惊寒伸出手,轻轻抚过那冰冷的铠甲,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一丝微弱的、属于那古老战将的不屈意念。
“你护我一次,我必不会让你就此沉寂。”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待我寻得契机,定为你重聚魂火,再战诸天!”
她盘膝坐下,分出一缕神识,融入尸王躯壳深处,尝试以自身初步融合的混沌元婴之力,缓缓温养、沟通那丝残存的战意,为未来的“复活”埋下种子。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望向遥远的中州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看到了那深宫之中酝酿的雷霆怒火。
“赵天胤……‘唤祖’?”
“来吧。”
“待我整合周边,稳固根基,下一个要踏平的……便是你中州皇都!”
“这盘棋,现在……轮到我来执子了!”
轮回殿的旗帜,已然竖起。
一场席卷天下的更大风暴,正在这位苏醒的冥主手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