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奔流的水底，一尾的长尾游荡出波浪和微光。
萨那抓着一条碗口粗的蟒蛇，不断往深处游去。
这是那个奇怪的人类雌性走之前留在岸边的，她说她明天还会来听她的答复。
萨那心里哼哼，她以为她会被这种小恩小惠打动吗？
只不过不拿的话蛇肉也会被雨水腐蚀掉，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只有人类会这么做。
她其实也没多说什么，就问了她们族人想要什么。
萨那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只有人类不知道其他种族想要什么。
“我们要人类不准再往江里排脏水！不准再弄烟囱把天空弄得那么脏！不准再往江里扔垃圾！”
哪怕知道不可能也没有用，萨那还是愤怒地吼了出来。
很久以前，这条江不是这样的。
她们的家以前不是这样的！
萨那不知道人类的时间怎么算，但她们的族群已经在这片水域度过了上百万个春天。
那时候，江水很清澈，水里很多鱼，除了她们以外还有很多族群，雨也是清澈干净的，空气是清甜的，岸上都是花草树木和飞鸟走兽，族群之间相处得很好，她们经常在产卵后趴在岸边晒太阳。
人类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的。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建造城镇，把垃圾、尸体、排泄物都丢进江里。
那时候萨那的姐姐埃那已经是族长，她是唯一一个学会了人类语言的人鱼。
埃那代表生活在水里的所有族群去和人类谈判，她们没有想独占土地的想法，说到底，她们也不能上岸，土地被谁占有轮不到她们管。
但人类不能为了自己的发展就不管其他种族的死活，就像她们虽然会用其他鱼类的尸体作为产卵的温床，但她们也会在水底种很多水草。
可是人类不讲道理，他们是那么的野蛮、冷酷。
埃那被他们抓了起来，用来威胁她们的族人为他们挖河沙。
河沙不是普通的河沙，是一种只有她们族群能分辨出来的位于江底河床各处的特殊矿藏，也只有她们的利爪可以把它们从海底挖出来。
她们以为很快就能把埃那换回来，可是等待她们的不仅是人类变本加厉的索取和压榨，还有更可怕的——污染。
最干净纯洁的河沙经过人类加工后变成了数不清的砖石，然而生产砖石产生的肮脏的污水开始大量排入江流。
大江有强大的自净能力，原本就算人类不停往里面丢垃圾和粪便，江水也可以靠自身的自净能力保持清澈干净。
可工业污水不一样，持续不断且大量的排入很快将江水从清澈的蓝色变成了浑浊的灰黄色。
大量鱼群死亡，她们的族人也有很多死于疾病，死的时候鱼尾都快烂光了。
她们发出抗议，但人类根本不在乎她们的死活，反而得寸进尺地要求她们提供更多河沙，否则就折磨被他们关起来的埃那。
她们没办法，只能继续这淌着无数生灵血与泪的肮脏交易。
一直一直……
水变脏了，天空变黑了，雨变酸了，鱼都死了，同伴也死了，水底只剩下她们这个族群还活着，而埃那还没能回来。
萨那和剩下的族人们已经绝望了，她们甚至想和人类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可她们说到底只是鱼而已，哪怕她们有智慧，她们也离不开水，她们没有办法对抗有武器而且不受水约束的人类。
人类可以对江水做很多事，可她们却没有对付陆地的办法。
难道只能等死了吗？
只能一直这样被人类支配，直到最后一个族人都死去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或许是神听到了她们的呼喊和求救。
就像是人类的出现一样突然，某一天，她们突然获得了力量。
每隔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多久，两年，五年，十年，算不清楚。
反正在某一段时间，她们会听到一个声音的指示，那个声音会告诉她们可以在什么时候得到十天的力量，这期间她们可以离开江水，可以飞上天，可以去找人类报仇。
最重要的是！埃那会挣脱人类的束缚！她们可以去找那些欺负伤害她们的人类报仇！
尽管代价是大部分族人在这之前都只能在江底处于半沉睡的状态，十天后埃那还是会被神秘的力量强行带回人类的地盘。
同时而清醒的那部分还要继续给人类提供河沙，确保她们不会在前二十天伤害埃那。
但这就足够了，虽然不知道那些人类为什么每次都好像是第一次经历那样，居然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符合她对人类狡诈危险的印象。
不过维利姐姐说是因为人类都很愚蠢，他们记不住伤害，他们只知道利益，是一群没头脑的自私鬼。
萨那觉得有道理，人类就是这样的，明明连水都不敢下，却永远贪婪地想要更多的河沙，自私自利到极点。
总之她们可以在这期间对人类大开杀戒，酸雨会让他们无处可逃，她们可以把人类的尸体带回河里，作为产卵的温床。
她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水里已经没有鱼了，除了她们已经没有其他生物，不这样做的话她们族群要不了多久也要灭绝了。
人类活该，他们自己都把尸体扔到水里，都不用她们特地去杀人收集，他们自己就把尸体扔下来了。
杀他们就是为了泄愤！她们没有错！是人类的错！
那个人类雌性说什么会让一切终止，全都是屁话，江水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天空也已经变成这样了，她们死去的同伴不会复活，姐姐受的苦也不会减少，酸雨也不会停止，她要怎么改变这些？
人类全是骗子！全是骗子！
虽然她给的蛇肉很好吃，但她也是个骗子！
她们族群在危难时期基本不用进食，在鱼群灭绝之后她们就停止进食了，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去吃人类的尸体。
很难吃，太难吃了，萨那年龄还不大，只有几万岁，在族群里还算是小孩，还处于贪吃的年纪，要不然也不会被她的鱼饵钓到。
她就是想要河沙而已！
但是……比起那些讨厌的人类雄性，萨那宁愿把河沙给她。
反正都是要做什么来着？对，做生意，她答应了她提出的三个要求，还说要给她很多鱼和蛇，会保护埃那，还说她要是不给鱼她们就不给她河沙。
这个人类居然会回报。
而这，也是让萨那唯一犹豫的地方。
她似乎，跟那些只知道威胁和索取的人类有那么一丢丢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