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琳蜷缩在冰冷的铁笼角落,把自己抱得很紧,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根本不存在的温暖。
血爪帮巢穴深处,与其说是个据点,不如说是个巨大的、阴暗潮湿的墓穴。腐朽的铁锈味、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还有变异生物身上特有的那种腥臊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黏在她的皮肤上,几乎让她窒息。
远处,不知哪个角落里,一头被囚禁的变异兽发出压抑而痛苦的低声呜咽,爪牙摩擦铁笼的刺耳声音断断续续。更远些,掠夺者们喧哗吵闹,粗野的笑骂声、酒瓶碰撞声、偶尔还有粗暴的呵斥与短促的惨叫隐隐传来,构成了一曲末世地狱的背景音。
她身上只穿着那套从磐石堡医疗区被掳走时穿的浅蓝色病号服,此刻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污渍、血垢、还有地牢里的湿泥让它变得硬邦邦、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不断带走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寒冷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刺着她的骨头。
白枭搜走了她身上所有东西,包括她藏在贴身口袋里、哥哥单鹏在她上次生日时,用干枯的草茎笨拙又用心地编给她的那只小小的、有点歪扭的草编小鸟。
那是她仅剩的、与过去那个温暖世界唯一的联系,是黑暗中唯一能让她在心里紧紧抓着的念想。现在,连这个也没了。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淹没她。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嘴里尝到一丝清晰的铁锈味。
白枭那双眼睛,那双混合着冰冷探究和疯狂炽热的眼睛,时不时就在她脑海里闪现。他拿着她的草编小鸟,若有所思地靠近关着几只躁动变异鼠的笼子,然后那些吱吱乱叫、疯狂冲撞笼门的老鼠突然就安静下来的画面,反复在她眼前播放,让她每一次回想都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快要冻僵。
他发现了…他一定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她的不一样,她的特殊,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刃。
还有那天,在那个简陋却血腥的“实验区”,白枭冷笑着,强行把她的手按向那头流着涎液、龇着獠牙、不断撞击笼门的狂暴变异犬时,那扑面而来的腥风和死亡威胁带来的极致绝望…她吓得尖叫,灵魂都在颤抖,然后那抹不受控制爆发的银光…
那银光没有救她,反而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它招来了白枭更浓厚的兴趣,也给她套上了名为“驯兽师”的枷锁。
“驯兽师”?多么讽刺又可怕的称呼。
之后的日子,她就像个提线木偶,被武装分子监视着,强迫去接近一头头狰狞恐怖的变异怪物——眼中闪烁着嗜血红光的剑齿豺、披着厚重骨甲暴躁冲撞的铁甲犀、还有能吐出腐蚀性黏液的四眼猎蛛…
她必须集中全部精神,去感受它们混乱、狂暴、充满杀戮欲望的意志浪潮,然后拼命压榨自己,挤出那微弱的“银辉”,去尝试安抚、去笨拙地引导。每一次精神力的耗尽,都像是把灵魂的一部分撕扯出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她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变得不像自己,觉得自己手上沾满了无形的血,正一步步滑向某个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而今天,在那个露天的、如同古罗马斗兽场废墟的“狩猎场”里发生的一切,更是成了她无法摆脱的噩梦。
那些被捆绑着、扔在场地中央的幸存者,他们脸上那种纯粹的、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恐惧…白枭轻描淡写地挥手,命令她指挥兽群发起攻击时的残忍狞笑…她拼命摇头,死也不肯,然后白枭就当着她的面,让人折磨其中一个俘虏…
凄厉的惨叫声刺穿耳膜。
就在那一瞬间,巨大的悲痛、愤怒和无力感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几乎是本能地拼命集中精神,不是引导攻击,而是试图让兽群“犹豫”。银辉和浓郁的血腥味同时刺激着兽群,让它们陷入了短暂的本能混乱。但一只剑齿豺还是失控地扑了出去!
她吓得再次尖叫,体内那股银辉彻底失控,猛地爆发出来,竟然形成了一道微弱的、半透明的银色屏障,堪堪挡住了那只剑齿豺的致命扑咬!
全场震惊。包括她自己。
而白枭一步步走近她时,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狂热和贪婪,像最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防御?你还能防御?哈哈!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小丫头,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冻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好累啊…哥…我真的好累…好害怕…
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绝望像是世界上最冰冷粘稠的沥青,一点点淹没她的口鼻,吞噬她的意识。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精神和肉体双重透支,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压榨出的最后一丝力气,她用尽全部的意念,死死抓住了心底最深处、最温暖的那个影像——哥哥有点憨憨却无比可靠的笑容,还有他笨手笨脚编出来、却被她当宝贝一样藏起来的那只草编小鸟。
将自己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祈求、所有对光明的渴望,都压缩成一声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去的、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呐喊——
“哥——!救我——!救我啊——!”
奇迹,就在这至暗的时刻,悄然发生。
连单琳自己都没有丝毫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而坚韧的银色辉光,并非从她体表,而是从她意识最核心处,从那份与哥哥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的羁绊深处,猛然亮起!
它穿透了冰冷坚硬的铁笼,穿透了厚重压抑的地层,穿透了漫长而危险的距离,以一种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方式,遵循着冥冥中那条无形的纽带,瞬间跨越时空,朝着一个方向,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疾驰而去!
……
磐石堡医疗区内,死寂笼罩。
只有生命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以及远处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更反衬出夜的深沉。
躺在病床上的单鹏,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头痛像是要撕裂他的颅骨,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极度的虚脱感如同枷锁将他牢牢锁在床上。但就在刚才那一刹那,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混乱、所有“源初意识”的低语和破碎的本能虚影,都被一股强烈到让他心脏骤停的感应彻底覆盖、碾碎!
他清晰地“听”到了!是琳琳的声音!充满了极致惊恐、绝望和深深渴望的呼唤!那声音直接响在他的灵魂里,震得他神魂俱颤!
不仅如此,他那片破碎混乱的精神世界里,竟然短暂地、清晰地“看”到了一幅画面——冰冷昏暗的铁笼,角落里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那张苍白绝望、挂满泪痕的小脸…以及,那抹微弱却无比顽强、无比熟悉、让他刻骨铭心的银色光辉,正从妹妹的心口位置散发出来!
“琳琳!!”
单鹏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沙哑却蕴含着无尽愤怒与焦灼的低沉嘶吼,原本因为重伤和透支而枯竭的身体里,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狂暴的力量,竟让他猛地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剧烈的动作瞬间撕裂了伤口,绑带下迅速渗出血迹,钻心的剧痛袭来,他却浑然不觉,仿佛那痛楚发生在别人身上。
那双因为精神透支而布满血丝、黯淡许久的眼睛,此刻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同利剑般死死盯向一个方向——那是精神感应中,妹妹那绝望呼唤传来的方向!冰冷,黑暗,却带着一丝微弱的银辉坐标!
妹妹还活着!她在用她最后的力量呼唤他!她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危险!
这一刻,什么重伤未愈,什么虚弱不堪,什么精神濒临崩溃,什么石森的告诫,全都被这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狂暴冲动碾得粉碎!
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熊熊烈焰,焚烧着他所有的理智和枷锁——
去救她!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