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鹏的手像是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猛地从单琳滚烫的额头弹开。整个人如同脱线的木偶,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单鹏!”
沈小芸的惊呼带着破音,她几乎是扑过去的,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拦住他瘫软下滑的身体。入手处一片冰凉的黏腻,那是瞬间冒出的冷汗,几乎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
“嗬……嗬嗬……”
单鹏瘫在沈小芸怀里,胸腔像个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多少空气。眼前不是发黑,而是翻滚着令人作呕的、残留的暗紫色与银辉交织破碎的残影,耳边还嗡嗡回荡着那冰冷宏大、充满贪婪吞噬意味的低语。
他感觉自己刚从万丈悬崖边被人拉回来,半只脚已经踏空,灵魂的一部分仿佛都被那黑暗的漩涡撕扯了下去,残留着一种被彻底窥视、甚至被标记过的战栗。
“单鹏!你看看我!能听见吗?”沈小芸捧住他惨白如纸、不断颤抖的脸,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冰冷的皮肤上。
那点温热似乎唤回了他一丝神智。单鹏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焦距缓缓凝聚在沈小芸焦急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如同砂纸摩擦。
“水……”他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吓人。
旁边的医疗官立刻递过温水,沈小芸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划过灼痛的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深入骨髓的寒意。
“……暂时……没事了……”单鹏喘匀了几口气,声音依旧虚弱,但总算连贯了些。他下意识地攥紧微微颤抖的右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妹妹额头时,那股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冻结撕裂的恐怖能量触感。“那鬼东西……被……被逼退了……缩回去了……”
他的目光越过沈小芸的肩膀,急切地投向那台寂静无声的医疗舱。
舱内,单琳依旧安静地躺着,像一尊易碎的水晶娃娃。令人稍微能喘口气的是,旁边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监测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虽然依旧微弱地徘徊在低位,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跳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它们以一种令人屏息的、极其缓慢的节奏起伏着,仿佛暴风雨后疲惫不堪的喘息。
“奇迹……真是奇迹……”年长的医疗官推了推眼镜,盯着数据屏幕,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那种程度的能量冲突,几乎已经摧毁了她的生理平衡……现在居然……居然稳定下来了?虽然很微弱,但这是一种……平衡?”
他的话打破了病房内死寂的气氛,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沉重。
所有人都明白,这种“平衡”意味着什么。
它不是痊愈,不是解决。它更像是在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外面,勉强裹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冷的银纱。那枚名为“诱导剂污染”的恐怖炸弹还在单琳体内,那暗紫色、充满混乱与支配欲的能量并未消失,只是被另一股更加奇异、带着某种古老秩序感的银色能量(单琳自身的银辉)艰难地包裹、禁锢了起来,暂时隔绝了它对外界的疯狂破坏。
但那层“银纱”太薄了,薄得透明,仿佛一触即碎。屏幕上的数据稳定得令人心慌,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那被暂时压制的暗紫色能量,在数据流的细微末节里,依旧像一头被困的狰狞凶兽,时不时躁动地冲撞一下那银色的牢笼,引得屏幕上的数字轻微颤抖,旋即又被更强大的银色辉光强行按捺下去。
每一次微小的颤抖,都让单鹏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停滞一瞬。
他挣扎着,在沈小芸的搀扶下,踉跄地走到医疗舱边。隔着透明的舱盖,他贪婪地看着妹妹沉睡的容颜,那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纤细锁骨的下方。
那里,那个原本就若隐若现的暗银色印记,此刻几乎完全黯淡了下去,颜色灰败,像是耗尽了所有能量的余烬,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轮廓。仿佛刚才为了将他从污染核心的吞噬中拉扯出来,已经燃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单鹏的心猛地一沉,沉甸甸的坠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短暂而珍贵的平衡,是琳琳用他不知道的代价换来的。是透支,是牺牲。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刚才意识交锋的凶险。那暗紫色的污染源,不仅仅是一种能量,它更像是一种拥有冰冷意志的生命体,贪婪、暴虐、充满了同化一切的欲望。它只是暂时被他和妹妹联手爆发的力量击退、蛰伏了起来。
它还在那里。像最深沉的毒瘤,根植于妹妹的生命本源之中。
下一次呢?
下一次这头凶兽再度挣脱束缚,疯狂反扑的时候,已经黯淡沉寂的印记还能不能再次保护她?已经透支殆尽的银辉还能不能再次将其禁锢?而自己……下一次还能不能从那种冰冷的同化中挣扎出来?
疑问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沈小芸轻轻握住他冰冷依旧、微微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点温暖和力量。但她自己的手也同样冰凉。
医疗官们低声交换着意见,调整着维持生命的仪器参数,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只有如履薄冰的谨慎。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单鹏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窗外,堡垒重建的喧嚣隐约传来,那是生存的坚韧。但在这间寂静的病房里,一种无形的、更庞大的危机感悄然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脆弱的平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隐患和未知的恐惧。
单鹏缓缓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指尖轻轻隔空描摹着妹妹脸颊的轮廓,眼中充满了深切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他守住了这一次。
但他知道,风暴只是暂时歇止,远未结束。更猛烈的,一定还在后面。而他,绝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