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那道如同巨兽齿缝般狭窄的门缝,沉重的堡垒大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门外,竟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单鹏站在门内的阴影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这骤然变暗的光线,只觉得一股混杂着霉味、消毒水、汗臭、还有若有若无血腥气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呛得他喉咙发痒。
几秒钟后,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磐石堡吗?
记忆中,尽管末世艰难,但磐石堡内部总还保留着一种顽强的秩序和些许生气。街道虽然简陋,但还算整洁;人们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大多还有对生存的渴望和偶尔流露出的互助温情;巡逻的士兵虽然严肃,但不会让人感到过分的压迫。
可现在……
目之所及,一片破败和压抑。
街道上遍布着来不及清理的垃圾和碎屑,两侧原本用于种植作物的棚户区大多坍塌或被毁,只剩下焦黑的木架和散落的瓦砾。许多房屋的窗户都用木板钉死,如同一个个盲眼的老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和恐惧的味道,比外面的森林更让人窒息。
行人稀少,且个个行色匆匆,低着头,紧裹着破旧的衣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惊弓之鸟。偶尔有人抬头,目光与单鹏他们接触,也立刻惊慌地移开,仿佛多看几眼就会惹来灾祸。曾经在堡垒内奔跑嬉闹的孩子们,一个也看不见了。
更刺眼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泾渭分明的界限。街道上,但凡有穿着相对整齐、配有武器、神情倨傲的觉醒者经过,那些普通的幸存者都会如同潮水般迅速退避到路边,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对方走远,才敢继续挪动脚步。觉醒者们则大多目不斜视,或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对周围瑟缩的普通人视若无睹,甚至有人随手将吃剩的果核扔到路边蹲着的老人脚边,引来一阵惊恐的躲闪和默然的忍受。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雷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也顾不得伪装伤势,撑起身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怒火,“石森首领呢?他就任由底下人这么搞?”
沈小芸紧紧搀扶着雷猛,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看着那些麻木畏缩的面孔,看着那些趾高气扬的觉醒者,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和她记忆中那个虽然艰苦、但至少保有底线和人性的家园,截然不同。
单琳更是害怕地往单鹏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小声嗫嚅:“哥……这里好可怕……大家……大家好像都不开心……”
单鹏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街道的每一个角落。他看到曾经由石森首领亲自定下的、强调公平和互助的规章木牌,被推倒在地,踩踏得满是泥污;他看到原本属于公共区域的几个水源点,如今都有凶神恶煞的守卫把守,普通人取水需要缴纳“贡献点”或者付出别的代价;他还看到,几个面熟的、曾经坚定拥护石森首领政策的小头目,被一队明显是高宏派系的人推搡着,押解向堡垒深处那栋最高的、也是防卫最森严的建筑——指挥所的方向。
那些人脸上带着伤,眼神愤怒而不甘,却无力反抗。
磐石堡,真的变天了。
孙锐那句“秦队长可是‘盼’你们很久了”,以及钱金来留下的“小心磐石”,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单鹏的心头。
石森首领恐怕已经失势,甚至……凶多吉少。而现在掌控堡垒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一直野心勃勃的高宏!秦武作为石森的忠实战将,处境恐怕也极为艰难。
他们这次回来,不是回到了庇护所,而是闯入了一个权力更迭、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单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都机灵点,多看,多听,少说。在我们弄清楚情况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轻易暴露我们的底牌,尤其是琳琳的能力。”
雷猛重重地喘了口粗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点了点头。沈小芸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们都明白,眼前的磐石堡,已经不再是避风港,而是另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战场。
单鹏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三人,沿着记忆中路线上那条通往他们原先分配到的、位于堡垒边缘区域的简陋住所走去。一路上,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暗处各种目光的注视——有好奇,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和算计。
物是人非。
仅仅离开不算太长的时间,曾经象征着秩序和希望的磐石堡,已经彻底沦为了强者恣意、弱者苟活的残酷丛林。回家的温暖尚未感受到半分,冰冷的现实已经如同兜头冷水,浇了他们一个透心凉。
前路,似乎比外面危机四伏的荒野,更加迷雾重重,杀机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