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寂寂,甄嬛一番恳切陈情,终得圣上恩准,允其家中女眷入宫叙天伦之乐。
这本是桩寻常喜事,却不料在宫闱暗流中激起了不寻常的涟漪。
消息灵通的苏姝姝很快便听闻了御花园中那微妙的一幕:
皇上在见到甄嬛胞妹甄玉娆时,竟罕见地失神愣怔了许久,目光凝滞,随后更是解下随身佩戴的龙纹玉佩,亲手赏赐给了那清丽脱俗的少女。
此事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宫人们的窃窃私语间荡开层层波纹。
一个令人心悸的传闻悄然滋生——皇上怕是要将这位玉娆姑娘纳入后宫了。
宝鹊打探到此消息,前来回禀时,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拘谨与不安,提及“纳妃”二字更是声音微颤,不住的打量她的神色。
苏姝姝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枚温润的玉环,听闻宝鹊的禀报,唇角忽地逸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嗤笑。
她抬起眼,眸光流转间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与一丝无可奈何的调笑,看向忐忑的宝鹊:
“傻宝鹊啊,”她声音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甄嬛那般玲珑剔透、在“血雨腥风”里趟过来的人,怎会舍得再将亲妹妹推入这牢笼里面?且放宽心吧,这等传闻,听听便罢,不必理会。”
宝鹊虽仍有些懵懂疑惑,不明白自家主子何以如此肯定,但长久以来对贵妃的忠心让她选择了顺从,乖巧地点头应下。
果然,苏姝姝的断言如金石坠地,铿锵有声。
那沸沸扬扬的“纳妃”传闻,终究如遇到阳光的晨雾般消散无踪,并未在那朱红的宫墙上留下半点痕迹。
……
【景仁宫】
又是晨昏定省的时辰,殿内的瓜果香萦绕鼻尖,香气袅袅,可气氛却透着诡异的凝滞。
祺贵人今日格外张扬,穿着往日里最钟爱的、艳若桃李的玫红宫装,只是她失宠后憔悴了些,娇嫩的小脸也消瘦泛着黄气,所以这身衣服衬得她更显得脸色蜡黄。
颈间一串皇后亲赐的鸽血红玉珠串,颗颗饱满,红光流转,更添几分咄咄逼人的贵气。
她高昂着头颅,下颌微抬,目光扫过众妃,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倨傲。
当熹妃甄嬛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她更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清晰而刺耳的冷哼,那不屑的姿态,引得满座嫔妃纷纷侧目,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仿佛都在无声地传递一个信息:祺贵人莫不是又失心疯了?
果不其然,待众人依礼参拜完毕,皇后尚未来得及开口训示,祺贵人便已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声音拔高,尖利地划破了殿内的沉寂:
“皇后娘娘,臣妾要告发熹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纷纷目露惊诧。
皇后宜修的面容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凤眸含威,猛地一拍紫檀案几,发出沉闷巨响,厉声喝道:
“放肆,宫规森严,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污蔑妃嫔?!”
殿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嫔妃们个个花容失色,或惊愕,或惶恐,或幸灾乐祸,或难以置信,目光在祺贵人与甄嬛之间惊疑不定地逡巡,彼此面面相觑。
无声的惊涛在眼神交汇中翻涌——祺贵人,她当真是疯了!
可却见祺贵人毫无惧色,反而昂首挺胸,一步跨出,竟当众举起右手,三指并拢指天,朗声立誓:
“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甄嬛端坐于下首,面上依旧沉静如水,仿佛惊涛骇浪只拂过她衣角般平静淡然,唯有那置于桌案之下、悄然握紧桌角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翻腾的惊怒。
宁贵人叶澜依今日原本想称病告假不来这让人厌烦的请安,却被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剪秋特意“提醒”前来请安。
此刻她冷眼旁观,心中早已了然,这果然是一场为众多妃嫔精心准备的“好戏”。
想到那日在假山后窥见自己心尖上那人的身影与甄嬛的秘密相会,心中那份震惊的苦涩至今尚未平复。
若今日之事真牵扯到王爷……那是她绝不愿见到的场面。
她压下心头的酸楚与担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语带讥诮地开口:
“呵,祺贵人这誓发得倒是轻巧。
人的生死各有命数,五雷轰顶?虚无缥缈之事,谁能印证?
可见这誓言,不过是虚张声势,毫无真心可言……”
她话音未落,祺贵人像是被彻底激怒,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如烈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那嫔妾便以瓜尔佳氏满门荣耀、阖族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叫我瓜尔佳氏一族断子绝孙,全族无后而终!”
如此毒誓,震得满殿皆寂……
皇后宜修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仿佛对于这种情况再无转圜余地般,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疲惫:
“罢了罢了……你说熹妃私通?那奸夫……又是何人?”
祺贵人目光如淬毒的利箭,直射甄嬛,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名字:
“太医——温实初!”
“温实初”三字落地,那紧绷的弦似乎微妙地松了一下。
宁贵人紧抿的唇角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一丝,缓缓吐出一口气。
甄嬛紧握桌角的手也悄然松开,唯有掌心留下深深的指印。
时间在紧张的对峙中流逝。
最后,皇后看着祺贵人如此信誓旦旦的样子,沉着脸,眼里却带着些得意和对甄嬛的蔑视,命人前往养心殿,请皇上圣裁。
胤禛彼时正于养心殿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章,心中盘算着处理完政务便去延禧宫探望七阿哥和愈发缠人的姝儿。
岂料皇后宫中的人仓惶来报,竟是熹妃私通这等惊天丑闻!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混合着被冒犯的愤怒直冲顶门,仿佛有一顶无形的、绿油油的冠冕沉沉压下。
他强抑着心中的怒火,龙行虎步地踏入景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