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黄昏,当最后一缕残阳将天际染成凄艳的橘红色时,一座巍峨如巨兽般的营寨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冲霄而起的肃杀之气。
北疆大营,到了。
望楼上的哨兵远远便发现了这行风尘仆仆、形容狼狈的不速之客。在确认了萧景渊的身份后,营门缓缓打开,沉重的木轴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踏入营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皮革、钢铁、汗水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隐约的马匹腥膻味,构成了军营独有的、粗粝而刚硬的味道。整齐划一的营房,来回巡逻、甲胄森严的士兵,远处校场上传来的操练呼喝声,以及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紧绷的纪律感,都让林晚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与宫廷的奢靡、匠作监的专注、甚至一路上的颠沛流离都截然不同。这里是力量的巢穴,是战争的前沿,每一寸土地仿佛都浸透着铁血与秩序。
他们这一行四人,尤其是被亲兵搀扶着的萧景渊和跟在他身后、衣衫破损、满面尘灰的林晚秋,立刻吸引了无数道目光。那些目光锐利、探究,带着军人特有的审视,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从未在军营出现过的女子。
不等他们走向中军大帐,一行人便从主帐方向快步迎来。为首者是一位身披玄甲、未戴头盔的将军,年纪约莫三十许,面容刚毅,剑眉星目,行走间龙行虎步,自带一股百战余生的悍勇与威严。正是镇北将军,霍霆威(注:为避免与历史名人完全重名,此处稍作调整)。
“景渊!”霍将军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关切,大步上前,一把扶住正要行礼的萧景渊,“你怎会来此?还弄成这副模样?信使前日才到,只说你不日将返,可没说……”
他的话语在看到萧景渊染血且包扎粗糙的左臂,以及身后几人狼狈不堪的状态时戛然而止,眉头瞬间紧锁。
“说来话长,容后细禀。”萧景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声音因疲惫而低沉,“霍兄,军中近来可还安稳?巡边计划可有变动?”
霍霆威见他神色凝重,心知必有要事,也不再寒暄,沉声道:“一切如常,三日后按例巡边,鹰嘴崖是必经之路。”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萧景渊身后的林晚秋身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审视,“这位是……?”
军营重地,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女子,着实扎眼。
萧景渊侧身,简单介绍:“这位是宫廷匠作监司制,林晚秋林大人。此行有要事,须面见霍兄。”
林晚秋上前一步,依礼微微屈膝:“晚辈林晚秋,见过霍将军。”她的声音虽然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从容的气度。
霍霆威眼中讶色更浓。宫廷女官?随萧景渊不远千里来到这苦寒凶险的北疆?他目光在萧景渊和林晚秋之间快速扫过,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但他并非多嘴之人,更信任萧景渊的判断,当下便压下疑问,抱拳还礼:“林司制不必多礼。既是景渊带来的人,便是自己人。一路辛苦!”
他并未因林晚秋的女子身份和宫廷官职而有丝毫怠慢,言语间爽朗大气,尽显一方统帅之风。
“景渊,你的伤……”霍霆威注意力回到萧景渊的伤势上。
“皮肉伤,已处理过,无碍。”萧景渊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霍兄,此地不宜详谈。”
霍霆威立刻会意,神色一正:“好!先随我入帐,军医即刻便到。你们也都先去洗漱歇息,饱餐一顿!”后一句是对那两名忠诚的亲兵所说。
在霍霆威的亲自引领下,几人朝着中军大帐走去。沿途遇到的将领军士纷纷行礼,目光却忍不住在那唯一的身影——林晚秋身上多做停留。
林晚秋感受着四周投来的各种视线,以及整个军营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之气,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鹰嘴崖的杀局,内奸的阴影,都已随着他们的到来,被带入了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北疆大营。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萧景渊宽阔而坚定的背影,心中稍安。
无论如何,他们总算赶在了风暴降临之前,抵达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