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脚步越来越近，帝京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拂去了多日的阴霾，连续一周的晴好天气让整座城市都活泛起来。阳光透过澄澈的天空洒在青灰色的屋顶上，折射出暖融融的光晕，就连平日里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
商业街早已是一片热闹景象，红彤彤的灯笼在树梢间连成了片，“年货大集”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穿着新衣的孩子们攥着在人群里穿梭，手里的风车转得飞快；提着菜篮的主妇们在摊位前讨价还价，新鲜的带鱼和冻饺子在泡沫箱里码得整整齐齐；还有小夫妻挽着手钻进服装店，镜子前比划着新外套的身影此起彼伏。马路上的汽车排起了长队，鸣笛声、叫卖声、孩子的笑声混在一起，织成了最鲜活的年味儿。
保罗站在临街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目光却死死盯着楼下涌动的人潮，他的助理汤姆恭恭敬敬的站在身后。
“李星辰的专卖店，装修得怎么样了？”保罗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知道李星辰是自己在帝京服装市场最大的竞争对手，对方的新店要是先开业，今年过年的生意就等于被抢走了一半。
汤姆连忙恭恭敬敬的回答：“根据昨天的反馈，估计就是这两天就能完工。工人说最后只剩门头的灯光调试了。”
保罗转过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可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那我们呢？我们的四十家店，什么时候能装完？”
汤姆的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也低了几分：“装、装修的主体差不多都完了，就是后续的墙面补漆和货架安装，还有几家店没弄完……我估算了一下，大概要到腊月二十八才能全部收尾。”
“废物！都是废物！”保罗猛地将桌上的文件扫到地上，纸张散落一地，“腊月二十八？你知道腊月二十八离过年还有几天吗？只有两天！老百姓早就把新衣服买好了，到时候我们开业，还有谁会来？！”
汤姆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停颤抖。他接连拨通了几家装修公司负责人的电话，语气里满是哀求：“王总，求您了，能不能让工人再加点紧？务必赶在腊月二十五之前完工，拜托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吼声，几乎要透过听筒溢出来：“腊月二十五？你们是不是疯了？我的工人从来都不加班赶夜班，这半个月天天从早干到晚，一天都没休息过，现在还催？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可别找我！”
另一个装修公司老板的声音则带着几分无奈：“汤姆先生，不是我们不配合，主要是装修这东西不能赶工期啊。墙面的油漆要干透，货架的螺丝要拧紧，最重要的是得保证工程质量，要是现在糊弄了事，以后出问题更麻烦。”
汤姆挂了电话，垂头丧气地把装修公司的回复告诉了保罗。可保罗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着：“这只是装个店面，又不是盖高楼大厦，哪来那么多讲究？质量没那么重要，我要的是腊月二十五中午之前，必须把所有店都装完，场地打扫干净，第二天我就要开业。”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你再跟他们说，只要腊月二十五能按时完工，我给他们加两成工钱。重赏之下，还怕没人干活？”
果然，“加两成工钱”的承诺像一剂强心针，让原本疲劳的装修队瞬间又有了动力。装修工人们虽然抱怨连连，但还是咬牙扛了下来。有的工人为了赶进度，连饭都顾不上吃，直接在工地啃几口面包就接着干。
终于，在腊月二十五的中午，最后一家店的工人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将扫帚扔进了垃圾桶。四十家专卖店的装修全部完工，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崭新的货架，干净的地板能映出人的影子，就等着货物进场了。
早已等候在外的员工们立刻涌了进去，物流公司的货车也一辆接一辆地赶来，车厢门一打开，装满“大卫”牌服装和鞋子的纸箱就被卸了下来。员工们分工明确，有的拆箱叠衣服，有的将鞋子摆在透明展柜里，还有的拿着价格标签机在货架上贴价签。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却没人敢停下休息——他们都知道，明天就是开业的日子，必须在今天把一切准备好。
腊月二十六一大早，保罗就坐着黑色的豪华轿车出发了。真皮座椅柔软舒适，车载冰箱里冰镇着红酒，可他却没心思享受，目光一直盯着窗外。然而，车刚驶出酒店大门，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凛冽的西北风像野兽一样“呜呜”地嘶吼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狠狠砸在车窗上。没过多久，鹅毛大雪就飘了下来，大片的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很快就把道路覆盖成了白色。气温骤降，路边的树枝上结满了冰花，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
“该死！怎么偏偏今天下雪？”保罗一拳砸在车窗上，眼神里满是愤怒。他本来以为，趁着过年的消费潮，新店开业肯定能吸引不少顾客，既能多卖货，又能提升“大卫”牌的人气，可现在这天气，谁还愿意出门？
轿车缓缓驶过一家又一家专卖店，保罗隔着车窗往里看，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每家店里都冷冷清清的，明亮的灯光下，只有店员们站在货架旁无所事事，偶尔有一两个顾客推门进来，也只是随便逛了逛就走了。如果不是前几天花了大价钱在电视上做广告，只怕来的人会更少。
“停车！”保罗突然喊道，司机连忙踩下刹车。他盯着路边一家专卖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开业第一天就这么冷清，李星辰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看我笑话！”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尚文的电话。尚文是米盛财团吴国区域总裁，办事一向机灵，保罗现在只能指望他了。
“尚文，现在怎么办？”保罗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是区域总裁，这里的情况你比我熟悉，现在我们的新店开业没人，你必须想个办法！”
电话那头的尚文正坐在办公室里，听到保罗的话，立刻皱起了眉头。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雪，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摩挲着。过了一会儿，他眼睛突然一亮，语气也变得兴奋起来：“老板，我有办法了！天气这么差，老百姓肯定不愿意出门，要想让店里有人气，只怕就只有花钱请人来排队了！”
保罗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心里一阵肉疼。他本来想着趁过年多卖些货，回回血，可现在不仅没赚到钱，还要额外花钱维护面子。可一想到李星辰可能会嘲笑自己，他又咬了咬牙：“行，就按你说的办！现在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也别怕花钱了。一个人我出五十块，要求只有一个——我的四十个专卖店，他们都要去一遍，每个店都得排会儿队。”
尚文挂了电话，心里乐开了花。他算了算，老百姓在工厂里干一天活也就挣二十块，现在只是排排队、逛逛商店，就能拿到五十块，这样的好事，肯定有不少人愿意来。
他立刻召集手下的员工，把任务布置了下去：“你们赶紧去街上找人，就说五十块钱，去四十家专卖店排队，每家店排半个小时就行。为了防止有人作弊，你们给每个人发一张白纸，让他们去每个店排队的时候，找店长签个名，最后凑齐四十个签名，再给他们钱。”
员工们领了任务，立刻冒着大雪出门了。可事情并没有尚文想的那么简单。
帝京的四十家专卖店分布在各个区域，有的在市中心的商业街，有的在郊区的购物中心，还有的在偏远的居民区。从一家店到另一家店，坐公交车有的要半个小时，每趟车两毛钱，很多地方还需要转车；要是坐地铁，票价更贵，一趟就要一块钱。跑完这些店，光是交通费用，最少就要花十块钱。
更麻烦的是时间。每个店要排半个小时队，加上坐车的时间，一个人要逛完四十家店，最少需要三天。而且现在天寒地冻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雪花落在身上很快就化成了水，冻得人瑟瑟发抖。
五十块钱看起来不少，可仔细一算，扣除交通费，再加上三天的时间和挨冻的辛苦，根本没多少人愿意干。普通人忙了一年，好不容易到了年底，都想在家好好休息，陪陪家人，谁也不想为了几十块钱，在大冬天里东奔西跑吹冷风。
到了上午十一点，员工们陆续回来了，每个人都冻得鼻尖通红，却没找到几个人。有个员工搓着冻僵的手，对尚文说：“尚总，五十块钱太少了，没人愿意来啊。要不您跟老板说说，把价钱涨到七八十块？要是能涨到八十，我家里人都愿意来排队！”
尚文心里一动，可一想到保罗刚才在电话里的语气，又把话咽了回去。保罗现在正处在气头上，自己要是敢提加钱的事，说不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加钱的事，他是万万不敢提的。
可老板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要是找不来人，保罗肯定会发火。尚文咬了咬牙，让员工们再去试试，多跟人说说，实在不行就多劝劝那些没事干的老人。
又过了一个小时，终于有不少人跟着员工们来了。可看到这些人的样子，尚文心里咯噔一下——来的人里，老人占了一大半。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手里攥着老年卡，脸上布满了皱纹，一看就是冲着五十块钱来的。还有一部分人，虽然年纪不大，却穿着破衣烂衫，鞋子上沾着泥点，一看就是生活拮据的穷人。
这些人走进装修精致、摆满高档服装的专卖店，显得格格不入。原本明亮整洁的店面，因为他们的到来，瞬间多了几分杂乱。
保罗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看着手机里员工发来的照片，气得浑身发抖。他立刻拨通了尚文的电话，吼声几乎要把听筒震碎：“尚文！你找的都是什么人？老人？穷人？他们像是买得起我们衣服的人吗？你看看他们的样子，走进店里，只会拉低我们品牌的档次！”
尚文拿着手机，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满是委屈：“老板，这不能怪我啊！五十块钱要在大冬天跑三天，还要自己掏十块钱车费，快过年了，一般人真不愿意干啊！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了这些老人和穷人……”
保罗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必须赶紧解决问题。他沉默了几秒，咬着牙说道：“我出一百块一个人！另外，那些老人和穷人，叫他们别去了，赶紧让他们走！”
“这……这可不容易啊。”尚文的声音更苦了，“那些老人和穷人，好不容易冒着天寒地冻的出来排队，现在说不要他们就不要他们，他们肯定不愿意啊！不拿到钱，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保罗气得七窍生烟，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尚文面前，把他骂一顿。可他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他只能忍气吞声地说道：“把钱给他们！不管多少，先把钱给他们，想办法让他们都散了！别让他们在店里待着，影响我们的生意！”
尚文挂了电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可老板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他只能让员工们赶紧找到那些老人和穷人，给他们钱，再好言好语地劝他们离开。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缓缓停在了保罗最大的那家专卖店门口。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正是朦胧。她看着店里乱糟糟的场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对身边的李星辰说道：“米国人最喜欢搞请人排队促销这一套，没想到保罗学得这么不到位，找来的人一看就不对劲，真是太失败了。”
李星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店里的景象，轻轻摇了摇头：“朦胧姐姐，算了，我们还是走吧。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在这里也不合适。”
“急什么？”朦胧挑了挑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滨海市晚报的记者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再过十分钟就到了。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了记者呢？”
“啊？这不好吧？”李星辰猛地转过头，眼神里满是惊讶，“这不是落井下石吗？虽然保罗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但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朦胧看着李星辰，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坚定：“星辰，你可别忘了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针对你，他想让你的力达鞋厂垮掉，让你的工人失业!他不安好心，现在出了洋相，这是他自找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温柔了些：“就为你叫我一声‘朦胧姐姐’，这个恶人，就让我来做吧！”
李星辰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朦胧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没过多久，两辆印着“滨海市晚报”字样的采访车就停在了专卖店门口。记者们拿着相机和录音笔，刚走到店门口，就听到店里传来一阵惊呼。
“不好了！天花板掉下来了！”
“快躲开！快躲开！”
只见专卖店的天花板上，一大块石膏板突然脱落，带着上面的灯具，“哗啦”一声砸了下来。正在排队的人们吓得尖叫起来，纷纷往门口跑。有几十个人没来得及躲开，被石膏板的碎片砸到了，虽然只是一些轻伤，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惊恐。
记者们立刻冲了进去，相机“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录音笔也对准了惊慌失措的店员和顾客。很快，就有知情人把保罗花钱请人排队的事情透露给了记者。
第二天，滨海市晚报的头版头条就刊登了这件事——《“大卫”牌专卖店开业遇冷，老板花钱请人撑场面，不料天花板脱落砸伤顾客》。新闻一经发布，立刻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保罗看着报纸上的新闻，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花了大价钱找门面、请人装修、在电视上打广告、请人排队，本想借着过年的机会好好赚一笔，提升品牌人气，可没想到最后却落得个名声扫地的下场。
不过保罗可是不肯轻易认输的人，虽然他的专卖店因为这场负面新闻名声受损，他有信心还能逆转，他经商几十年，大风大浪遇到的多了，那一次不是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