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婕交代完苏小双后,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两下,指节因长时间紧握而微微泛白。
她余光瞥见后视镜里夏青青和李朵紧绷的面容,又瞥了眼副驾驶上昏睡的周鼎——少年苍白的脸色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额角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却仍让人心惊。
力哥,帮我查一下今晚十八湾负责出警的负责人是谁,查清后把资料发过来。贺婕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按下挂断键后,车内短暂的寂静被手机震动声打破,她看也没看就再次按出一个号码。
林院长,我有个朋友出了车祸,现在正往你们医院去。贺婕的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可以让楚樱来主导吗......是......那你要是愿意,我当然更加放心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鼎颈侧若隐若现的淤青,......行,最多二十分钟。
傲会长,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听说你跟本地的报社关系都不错,……对……想麻烦你一件事,行,那我不多说,晚些时候有空来喝茶……
夏青青正探着身子给周鼎的头扶住位置,而李朵正一手抓着手机,保持着跟何晨的通话,一手扶着夏青青的背,以免她一时力竭,往后倒过来。
李朵一直紧握着夏青青的手臂,此时听到贺婕与院长的对话,忍不住低声问道:周鼎这样会没事吧?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担忧。
贺婕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三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却故意放柔了语气:死不了,最多失点血,最后变成个傻子。她说得轻巧,眼神却紧盯着前方道路,右手始终没有离开方向盘。
夏青青闻言,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再次往前探了探身子去调整周鼎头部的位置,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听到贺婕的话,她忍不住调侃道:看来你刚刚给他嘴里塞进去的是个保命符啊,还有没有,给我也发一颗,以免之后我没周鼎这么好运,没等到你就挂了。她试图用玩笑缓解紧张的气氛,却难掩声音里的颤抖。
这话一出,李朵轻轻拍了拍夏青青的肩膀,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你别瞎说,不吉利。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手指仍紧紧抓着夏青青的衣袖。
贺婕唇角微扬,并未接话,而是目光落在李朵手中电量告急的手机屏幕上:接到人了没有?
何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嘈杂,又有一阵开关车门的声响:已经接上小双了,我们打算先把她送回家,再去接周叔,但她死活不肯回家,正吵着呢......
贺婕冷声打断:别耽搁下去了,她不愿意就算了,让她进周家门,把周爸爸请出来,女生去,不会这么扎眼......
李朵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问道:周鼎表妹呢?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片刻后,姜宇轻咳一声:我有个女性朋友还在那,我上车前交代她帮忙盯着周家表妹了,也会帮忙遮掩这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晚些会送她去附近酒店休息,顺便调整一下情绪,明天再送回周家去。
平时提到姜宇的女性朋友,众人少不了一番调侃,但此刻没人有心情玩笑。贺婕继续问道:那黄车车手怎么样了?
还在那被一群人围着恭喜呢,说是晚些时候要去找个地方庆祝......何晨的语气里难得带着几分戾气,那家伙撞了人还一副得意样,真他妈欠收拾。
贺婕眼神一沉,迅速拿起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来十八湾盯个人,开着黄色911Gt-1,染着渐变蓝发,穿着个破洞裤,是个暴发户做派,在他落单的时候带回去,你们看着处理,我晚些时候过去看结果......
贺婕挂断电话后,车内或者话筒对面的何晨几人难得见到或听到贺婕如此带着戾气的语气,一时都被镇住,半晌没人说话。
不多时,何晨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压抑:到周家了。
贺婕,周鼎会没事的吧。苏小双略带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贺婕深吸一口气,努力放缓语气:放心吧,死不了。她瞥了眼副驾驶上昏睡的周鼎,少年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仿佛仍在梦中挣扎,你让周爸爸找个理由,让周妈妈断网断联几天,等周鼎好一些了,再跟她提,免得周鼎还没好,她倒是又倒下了。
嗯,我知道了。苏小双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随后是开关车门的声音和匆忙的脚步声。
红色野马在夜色中疾驰,贺婕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不时查看后视镜中周鼎的情况。三十分钟的路程被她开得飞快,好在夜晚郊区车少,道路畅通无阻。
当车驶入医院大门时,贺婕已经提前联系好的楚樱带着几名护士等在门口。她穿着白大褂,站在路灯下,身影挺拔而坚定。
副驾驶车门刚一打开,几名训练有素的护士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将周鼎抬上转运床。她们配合默契,一人固定头部,一人抬起双腿,还有人在旁帮扶着周鼎的身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耽搁。
院长已经在急救室里等了,贺小姐放心。楚樱快步走到贺婕身边,声音温和却坚定,目光扫过周鼎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待贺婕点头确认后,楚樱转头对身后的医师交代道:带后面这两位小姐去处理一下伤,之后就留在外面。她的目光落在夏青青和李朵微微渗血的手臂上,眼神中带着专业与关切。
那医师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戴着金边眼镜,白大褂穿得一丝不苟,虽面容年轻却透着稳重。他抬头看了贺婕一眼,微微颔首:老师放心,这边我能处理。
楚樱向众人点头致意,便匆匆跟上了被推走的转运床,白大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站在原地的医师推了推眼镜,文质彬彬的面容下难掩学生气,却仍保持着专业人士的从容:贺小姐,我是楚樱老师的学生简书,也可以称呼我小书,目前担任医师助理。他看向夏青青和李朵,语气温和,我看这两位小姐的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不知现在可否方便跟我去处理一下?
夏青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被车窗玻璃划出的几道血痕,又瞥了眼李朵同样受伤的手心手背,点了点头:麻烦你了,医生。
李朵转头看向贺婕:那你呢?我看你身上也被打了好几下。
贺婕抿嘴想了想,摇头,我身上没什么事,你们进去后,我会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就去周鼎急救室门口等着,以防突发,顺便还能等何晨带人过来。
简书安静的站在一边,并没有催促,见三人商量妥当后,微微一笑,对着李朵和夏青青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这边。简书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像是一剂镇定剂,让原本紧绷的气氛稍稍放松。
他侧身做出引导手势,袖口上别着的银色听诊器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伤口需要及时清理,以免感染。他补充道,目光在两人微微渗血的手臂上停留片刻,尤其是这种夏季,细菌滋生快,及时处理能避免留疤。
李朵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几道血痕,暗红的血珠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又想起周鼎还在急救室里,硬生生忍住想要揉搓伤口的冲动。麻烦你了,简医生。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夏青青跟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走着——刚才在路边匆忙下车时,她的脚踝不慎扭了一下。小朵朵,你过来点,让我靠一下,她嘴上这么说着,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是脚有点疼......
简书走在前面,步伐稳健而轻快,白大褂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柔和的弧线。她带着两人拐过两个弯,来到一间标着清创室的房间前,推开门,里面是标准的医疗处置区域——无菌操作台上摆放着各类消毒器械,紫外线灯在角落里散发着淡紫色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请坐在这里。简书指向房间中央的无菌治疗台,声音平静而专业,我会先为你们清洁伤口,然后进行必要的消毒和包扎。她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戴着手套的动作依然灵活自如,可能会有些刺痛,请尽量保持放松。
待贺婕停好车,循着简书提供的方向走进医院主走廊时,急救室的大门已经紧闭,顶上刺目的红灯亮起,如同黑夜中的警示灯塔。那红色光芒透过走廊的磨砂玻璃,在地面投下一片不祥的光影。贺婕站在走廊拐角处,透过玻璃门隐约能看到急救室内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有人推着药车匆匆经过,有人低头记录着什么,还有人站在监护仪前紧盯着跳动的数字。
她长舒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积压的所有紧张与担忧都释放出来。靠在走廊的座椅上,贺婕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如潮水般席卷全身。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混合着走廊尽头传来的隐约哭声,构成了一幅深夜医院的真实图景。
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冰冷,直直的洒在她疲惫的脸上,映出深深的阴影。她眼下的青黑在灯光下格外明显,那是连续熬夜与高度紧张留下的痕迹。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节奏与急救室内的仪器警报声奇妙地重合。
贺婕微微睁开眼,不自觉的利用上了透视的能力,在外人看来,贺婕只是单纯的把目光落在急救室那扇紧闭的红门上发愣。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正在看着门内,周鼎正躺在手术台上,与死神进行着无声的抗争。
她想起刚才楚樱镇定的神情,从容的态度让贺婕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何晨带着周鼎父亲穿过医院昏暗的走廊时,消毒水的气味越发刺鼻。周父五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经花白,西装革履的他此刻领带歪斜,衬衫领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迹。他手心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脚步踉跄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周叔,这边。何晨压低声音,伸手虚扶住周父的肘部,引导他走向急救室。走廊的灯光在他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反光,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急救室的玻璃门上,刺目的红灯无声闪烁,将手术中三个字映得血红。
门内传来仪器规律的声,偶尔夹杂着医护人员简短的指令,像是某种冰冷的倒计时。
周父在门前猛地刹住脚步,双眼死死盯着那盏红灯,嘴唇颤抖着:我儿子...我儿子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贺婕在听到来人之后,就睁开了眼,看向通道入口。周伯父,周鼎不会有事,林时跟楚樱都在里面。
周父像是此刻才发现旁边站着个大活人一般,听到贺婕安慰后,神情倒是没有刚听到消息那一刻的失措。
喃喃道既然林院长也在,想来不会有事。
何晨扶着脱力了一般的周父往旁走了两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而落在后面的姜宇跟苏小双提了几份吃食跟饮用水过来,见到贺婕后小婕,你没事吧。说着又继续问道青青跟小朵呢,怎么没看到她们俩?
贺婕接过苏小双手里的饮用水,她们两手也伤到了,被带去做清创了。
姜宇看周父身边有何晨陪着,便也走到贺婕身边,低声问道那你呢,我看你面色有些不对,要不要也去看一下?
贺婕摇头,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什么大事,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