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钟声……到客船……”
最后一句歌谣的尾音,如同投入绝对寂静湖面的最后一粒石子,带着空灵的余韵,缓缓消散。
时间恢复了流动。
空间解除了冻结。
然而,解冻的世界,已非原貌。
保持着突刺姿态的墨璃,那精致的脸庞上凝固的贪婪与杀意还未曾褪去,她整个人,连同她手中的匕首,她身上那件紧身皮甲,她体内奔流的暗影能量,她属于影猫族的一切特征……从最细微的粒子层面开始,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灰烬。
就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巨大的橡皮擦,从这幅名为“现实”的画布上,轻轻擦去。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下方那无边无际的殉葬坑骨海,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千万具堆积如山的尸骸,残破的兵器,腐朽的铠甲……所有的一切,都在同一时刻化作虚无的尘埃,如同退潮般消失不见,露出了坑底那光滑如镜、不知由何种材质构成的黑色地面。
八根石柱顶端的幽蓝火焰,熄灭了。柱体本身依旧矗立,却失去了所有神异,变成了普通的、略带斑驳的黑色石头。
唯有那口悬浮的巨棺,依旧存在。但它表面的暗金符文彻底黯淡,不再蠕动,棺内那令人战栗的气息也完全内敛,如同变成了一口真正毫无生机的石头棺材,死寂地悬在那里。
整个世界,仿佛被剥离了所有不必要的色彩与杂质,只剩下最本质的“空”与“寂”。
乌托和石蛮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如同两尊栩栩如生的雕塑。他们的思维似乎还停留在时间凝固前的那一刻,无法理解眼前这超越认知的景象。墨璃呢?那恐怖的骷髅海呢?这……发生了什么?
林辰是唯一一个思维还能运转的人。
他怔怔地看着墨璃消失的地方,又看向下方空荡荡的深坑,最后,目光落回到身旁那抹静谧的红色身影上。
红衣新娘缓缓放下了抬起的手,红盖头低垂,仿佛刚才那改天换地的一幕与她毫无关系。但她周身那原本就诡异莫测的气息,此刻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揣度。连续的高强度干预,尤其是最后那首完整的、蕴含着终极寂灭之意的歌谣,似乎并未让她力竭,反而像是……解开了某种束缚,显露出冰山之下更为庞大的本体。
“你……”林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恐惧?感激?茫然?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最终化为一个最简单,却也最核心的疑问:“那首歌……是什么?”
红衣新娘没有回答。
她只是微微偏过头,那红盖头似乎“看”了一眼林辰手中那枚被封印的【冥府印痕】,然后又转向那口死寂的悬棺。
片刻的寂静后,一段更加破碎、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才抵达此地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传入林辰的脑海,并非声音,而是直接的意义:
“……钟声……引路……”
“……渡……冥河……”
“……见……真我……”
“……钥匙……不全……”
“……小心……眼睛……”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仿佛信号中断。
钟声引路?渡冥河?见真我?钥匙不全?小心眼睛?
林辰心中巨震。这似乎是红衣新娘在向他传递信息!是关于那首诡异歌谣的提示?是关于冥主印碎片(钥匙)的?还是关于“无瞳之眼”的警告?
他还想再问,却感觉到红衣新娘的气息再次内敛,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静默,仿佛刚才的交流从未发生。
就在这时,一旁的乌托和石蛮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墨……墨璃她……”乌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绿色魂火明灭不定,他看向红衣新娘的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与恐惧。
石蛮没有说话,但他那岩石身躯微微的震颤,表明他内心的波澜绝不比乌托小。他看向林辰,又看了看红衣新娘,最终沉默地低下了头。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言语和行动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看了一眼手中被封印的冥府印痕,又摸了摸怀中那枚冥主印碎片。
墨璃死了,殉葬坑消失了,守墓人沉眠了。外层墓穴的威胁,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红衣新娘的警告,以及那口依旧悬停的、不知何时会再次苏醒的棺椁,都预示着危机远未结束。
“此地不宜久留。”林辰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任务……算是完成了一部分。我们先离开这里。”
乌托和石蛮忙不迭地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三人(及召唤物)最后看了一眼那空荡的深坑和悬浮的死寂棺椁,沿着来路,快步离去。
身影消失在通往锁链桥的洞口。
深坑边缘,只剩下八根失去火焰的石柱,一口孤零零的悬棺,以及那弥漫不散的、最纯粹的寂灭。
而在那悬棺最底部,一个与周围黑色石材几乎融为一体的、毫不起眼的无瞳之眼图案,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去。
(第六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