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神念,如同探入一片冰冷粘稠的沼泽。
那些被封存的生物组织碎片,蕴含着混乱、痛苦、以及某种机械式的顽固。神念触及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强烈的抗拒,仿佛这些组织本身具有残存的、保护性的本能。
林辰并不强行突破,而是放缓了神念的渗透速度。冥主印玺的力量温和地弥漫开来,带着安抚亡灵、梳理执念的权柄气息,如同暖流注入冰层。三生石碎片则提供着一种稳固的“锚定”效果,让他的意识不至于被可能存在的记忆洪流或负面情绪冲散。
渐渐地,抗拒感开始减弱。那些冰冷的生物组织似乎“认出”了冥主权柄中某种同源的、关于“终结”与“安宁”的意味。
神念终于突破了表层屏障,触及到更深层的信息结构。
没有连贯的画面或完整叙事,只有大量破碎的、跳跃的感官片段和情绪印记,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
——剧烈震荡,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失重感。恐慌(并非源于自身,而是源自承载意识?)。冰冷的电子提示音:“遭受未知能量攻击……护盾过载……坠落程序启动……”
——透过破损的观察窗,看到的最后景象:数道炽烈的圣光从天而降,精准轰击在运输舱编队的其他成员上,爆炸的光芒映亮了灰暗的天幕。一个冷漠的、带着金色光晕的身影悬浮在高空,手中托举着散发毁灭波动的圣典。(情绪:困惑,愤怒,以及……被背叛的冰冷刺痛?)
——“钥匙必须送达……深瞳观测站……最高指令……”这条信息如同烙印,反复回响,带着绝对的优先级。
——一幅相对清晰的内部结构图闪过:运输舱核心货柜,多层封印保护,中心是一个透明的棱柱形容器,容器内悬浮着一枚复杂无比、由光与暗交织缠绕形成的立体符印。符印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仿佛能牵引灵魂的重量感。旁边标注着古老的文字符号,通过冥主印玺权柄,林辰瞬间理解其意:“往生之重·碎片”。
——“警告!‘钥匙’活性异常提升!正在与载体生物组织产生未知共鸣!隔离措施失效!”
——剧烈的疼痛撕裂感(来自生物组织本身),仿佛有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硬生生“压”进了意识深处,伴随着无数嘈杂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和破碎的轮回景象。载体(金属躯体)开始失控,生物组织疯狂增生、异变……
——最后的片段:运输舱彻底失控,撞向葬星回廊的迷雾山谷。在撞击前的瞬间,那枚“往生之重·碎片”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强行抽取了载体大部分生物组织的活性与记忆,凝聚成保护性的信息封存结构,然后……消失了?或者说,转移了?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如同断线的风筝。
林辰缓缓收回神念,睁开眼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读取这些混乱破碎的记忆,消耗不小,但收获的信息却至关重要。
“往生之重·碎片……”他喃喃自语,“看来,这就是所谓的‘钥匙’。一件与往生之主、轮回密切相关的物品的碎片。光耀神殿袭击运输舱,是为了夺取它?还是阻止它被送达‘深瞳观测站’?那个‘深瞳观测站’,以及制造这些实验体的势力,又在图谋什么?”
他想起金属残骸最后提到的“光耀……背叛……”。难道光耀神殿与那个势力原本有合作,后来反目?还是说,神殿内部有人(比如莫格莱尼的激进派)在私自行动?
冥主印玺传来的那股微弱“渴望”依然存在,指向这些生物组织碎片深处,更准确地说,是指向那“往生之重·碎片”曾经残留在此的、极其稀薄的气息痕迹。印玺似乎想要……吸收或解析这缕气息?
林辰犹豫了一下。埃尔德警告过,与往生之主牵扯过深并非好事。但眼下,这或许是一个更深入了解“往生之重”以及冥主与往生之间关系的机会。而且,冥主印玺的异动,本身也值得探究。
他决定冒险一试,但必须谨慎。他先调动冥主印玺的力量,在自身识海外围布下层层防护,同时让三生石碎片处于高度激活状态,准备随时切断联系。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引导冥主印玺,去接触那些生物组织碎片深处残留的、几乎微不可察的“往生之重”气息。
接触的刹那——
轰!
并非实际的声音,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巨大轰鸣!
林辰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看”到一片无边无际、光暗交织、缓缓旋转的混沌旋涡!那旋涡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重量”,并非物理上的重,而是概念上的、仿佛能压塌时空、让万物归于其应有位置的“秩序之重”!
旋涡中心,隐约可见一座巨大天平的虚影,天平两端不断有亿万生灵的幻影浮现、称量、然后坠向光或暗的彼端。往生城天平!
与此同时,他丹田内的冥主印玺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幽光,竟自发地投射出一道虚影,与那光暗混沌旋涡产生对峙!两者之间,并非完全的对抗,而是一种极其复杂、如同阴阳两极般既排斥又吸引、既独立又纠缠的关系!
一段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信息碎片,顺着这短暂的对峙与共鸣,冲入了林辰的意识:
“……轮回有缺,往生为衡。冥主执末,镇守空庭。光暗逆乱,衡器倾覆。碎片重聚,或见真途……”
信息短暂而破碎,却让林辰心神剧震!
“轮回有缺”?所以需要“往生之重”来平衡?“冥主执末,镇守空庭”似乎印证了埃尔德的说法,冥主是管理终末的“职位”。“光暗逆乱,衡器倾覆”指的是当前轮回或往生秩序出了问题?而“碎片重聚,或见真途”……难道散落的“往生之重”碎片,是修复或看清某种真相的关键?
没等他细细品味,那光暗混沌旋涡的幻象和冥主印玺虚影便同时消散。残留的“往生之重”气息被冥主印玺彻底吸收、解析。印玺本身并未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但林辰能感觉到,自己对“终末”与“轮回”之间那层界限的理解,似乎清晰了一丝丝,同时,印玺内部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往生”相关的标记。
而随着最后气息被吸收,那些生物组织碎片也彻底失去了所有活性,化为普通的腐败物质。
林辰长舒一口气,收回所有力量,脸色有些苍白。刚才的接触虽然短暂,但消耗巨大,而且信息冲击强烈。
“主人,您没事吧?”艾莉关切地问道,她能感觉到林辰气息的波动。
“没事,有所得。”林辰摆摆手,看向那具彻底死寂的金属残骸,“它运输的‘钥匙’,是一枚叫做‘往生之重’的物品的碎片。光耀神殿袭击了它们。碎片可能在坠毁时转移或隐匿了,不在此处。”
他简要分享了读取到的关键信息。
“往生之重碎片……深瞳观测站……”艾莉咀嚼着这些名词,“主人,我们要寻找那枚碎片吗?还是想办法去那个观测站?”
林辰沉思片刻,摇了摇头:“碎片不知所踪,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至于‘深瞳观测站’,我们对其一无所知,是敌是友难辨。当前首要任务,是恢复状态,然后弄清我们的具体位置,以及光耀神殿和寂灭之井的动向。埃尔德提到莫格来尼的仪式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我们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金属残骸:“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动静和能量波动,可能引起注意。我们立刻离开,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我需要时间恢复右臂,赤鳞也需要进一步疗伤。”
赤鳞点点头,它背部的伤口虽然结痂,但依旧影响行动。
三人迅速清理了停留的痕迹,随即向着雾谷更深处、与之前圣光波动传来方向相反的位置潜行而去。
在浓雾和扭曲地形的掩护下,他们艰难行进了约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所在——一个位于陡峭岩壁半腰、被茂密藤蔓和奇异蕨类植物遮掩的天然石洞。洞口狭窄,内部却颇为干燥宽敞,似乎曾有野兽栖息,但如今空无一物。
林辰在洞口布下简单的隐匿和警戒符文,虽然在此地效果会打折扣,但聊胜于无。
他盘膝坐下,开始全力催动冥纹和寂灭之力,修复右臂的伤势。此地终末气息依旧浓郁,对他的恢复颇有助益。艾莉负责警戒洞口,赤鳞则趴伏在一旁,吞吐着微弱的龙息,利用血脉力量自愈。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洞外雾气流转,偶尔传来不知名生物的窸窣声或遥远的、模糊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林辰右臂焦黑的外壳完全脱落,新生肌肤覆盖了整条手臂,虽然还有些脆弱,但已基本恢复功能。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就在他准备检查赤鳞恢复情况时,怀中的三生石碎片,又一次传来了灼热感!
这一次,并非持续的指向,而是短促、尖锐的脉冲式预警!
几乎同时,洞口他布下的警戒符文无声无息地破碎了。
一个轻柔得近乎诡异、带着奇异回音的女声,在石洞内幽幽响起,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找到你了哦……窃取‘重量’的小家伙……”
林辰霍然转头,只见洞口藤蔓拂动处,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暗紫色繁复长裙的女子,面容精致苍白得不像活人,黑色的长发如同有生命般微微飘拂。她双手优雅地交叠在小腹前,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童孔深处,仿佛倒映着那座光暗交织的混沌旋涡,以及缓缓旋转的……往生城天平虚影!
她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却给人一种沉重的、仿佛面对整个轮回秩序的压迫感。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是敌?非敌?
女子仿佛看穿了他的戒备,轻轻歪了歪头,眼中的旋涡缓缓转动:
“别紧张,暂时的‘同行者’……或者说,‘候补的镇守人’。我为你带来了一个消息,和一个……选择。”
她向前飘近一步,洞内的光线似乎都随之暗澹了一分。
“光耀神殿的‘执鞭者’雷吉诺德,已经联合了葬星回廊部分残余的森林暴戾意志,正在大规模搜索这片区域,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找到这里。”
“而莫格来尼的真身……已经降临葬星回廊外围。他带来的,可不是投影那么简单哦。”
女子笑容加深,眼中旋涡流转加速。
“那么,你是想留在这里,面对化神中期强者的怒火和整片森林的追杀呢?还是……”
她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向林辰的眉心。
“……跟我走,去一个暂时能避开他们,也能让你更快理解‘重量’意义的地方?”
“往生之路的……临时驿站。”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