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声里，有大功告成的畅快，有掌控一切的自信，更有一丝……对所谓枭雄宿命的淡淡嘲弄。
他将捷报与供词递给身后的指挥使。
“传令李靖将军，命他肃清边关，安定辽东之后，将女真狼主与这些逆党探子一并押解回京，本宫要让他们……在万民面前认罪。”
“是！”
宁桓转身，目光穿过重重宫阙，望向皇城的方向，眼神深邃而冰冷，仿佛已经看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腥风血雨。
“另外，传本宫口谕。”
“召集三省六部所有官员，立刻到承天殿议事。”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威严。
“本宫要……彻底清算以北静王为首的所有逆党！”
……
圣都彻底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酒肆茶楼里的宾客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涌上街头，与百姓们一同欢呼庆祝。
而在这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正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如同逆流而上的一叶孤舟。
车厢内，北静王面无血色，闭着双眼。
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那些为太子歌功颂德的声音。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他知道，自己苦心孤诣筹备了十几年的复辟大梦，甚至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就已经宣告了彻底的破产。
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位年轻得过分的太子，还能念及一丝微薄的宗室情分。
饶过他的妻儿。
马车缓缓停下。
管事在外面轻声禀报，声音里满是悲戚。
“王爷，东宫到了。”
北静王坐在车里，身体僵硬，迟迟没有动作。
他甚至没有勇气掀开车帘，去看一眼那块高悬的“东宫”匾额。
那里，曾是他梦寐以求、午夜梦回都想踏入的地方。
如今，却成了决定他全家生死的审判台。
宁桓挥了挥手，那名传信兵便在锦衣卫的带领下悄然退下，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整个花园，只剩下风拂过梅枝的轻微簌簌声。
他转身，看向身侧一名侍立许久的小太监。
“传王进。”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命他亲率虎贲军，联合玄甲军、锦衣卫，即刻查抄北静王府。”
“以及所有与逆党勾连的官员府邸。”
宁桓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记住，但凡搜出的逆党往来书信、贪腐账目，需单独封存，直接送入东宫。”
“奴婢遵旨！”
小太监躬身领命，正要退下，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连忙回禀。
“殿下，还有一事。”
“北静王……已在东宫门外求见，等候多时了。”
宁桓闻言，脸上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
“终于来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能被风吹散。
“是时候，拔除这颗盘踞圣都多年的毒瘤了。”
……
东宫门外，寒风凛冽。
北静王在马车里已经坐了很久，久到四肢都开始变得麻木。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所有耐心的时候，东宫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终于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打开了。
可出来的，并非传他觐见的太监。
而是一队队身着玄色重甲，手持制式长戟的士兵。
他们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沉重，压抑。
甲胄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出的不是光，而是一片片森冷的寒意。
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太子亲军虎贲军的统领，王进。
王进目不斜视，领着队伍从北静王的马车旁走过，那股铁与血凝聚而成的杀气，几乎让车厢内的空气都凝固了。
北静王的身体猛地一僵。
虎贲军！
这是太子最精锐的直属部队，从不轻易出动！
他们的行进方向……
一个让他血液几乎倒流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
查抄王府！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慢悠悠地从宫门里踱了出来，停在他的车前。
那小太监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车里坐的不是一位亲王，而是一块路边的石头。
他捏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刚好能刺破寒风，钻进北静王的耳朵里。
“王爷，太子殿下让奴婢带句话。”
“辽西、辽北、辽南那三位，您可知，他们现在在哪儿？”
轰！
北静王感觉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三大异姓王！
他们不是应该在边关按兵不动，坐视女真南下吗？
可太子这句问话……
一个可怕到让他不敢深思的真相，如狰狞的恶鬼，冲破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那三大异姓王，早就投靠了太子！
所谓的按兵不动，不过是太子布下的迷魂阵！
为的就是引诱自己麾下的势力彻底暴露，然后一举围剿！
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所有的谋划，原来，始终都在那个年轻太子的注视之下。
他不是棋手，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被摆弄的棋子！
北静王身体一软，整个人从车座上滑落，瘫倒在车厢的地板上。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车外嘶喊。
“求公公通报太子殿下！”
“本王……本王愿献出全部家产，只求……只求殿下能保全我的家眷！”
然而，那小太监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甚至还掏了掏耳朵，转身便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施舍。
那背影里透出的轻蔑，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痛苦。
冰冷的，无声的绝望，彻底吞噬了北静王。
紧接着，数十名禁卫军上前，一把扯开车门，将他与随行的几名心腹下属全部拖了出来，粗暴地按倒在地。
冰冷的镣铐锁上了他的手腕，那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北静王抬起头，看着那高悬的“东宫”匾额，金色的字体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刺眼。
他想到自己彻底覆灭的逆党，想到再无一丝希望的复辟大梦，想到自己沦为笑柄的一生。
喉头一甜，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与此同时，玄甲军与虎贲军、锦衣卫高手三方汇合，如三道钢铁洪流，直扑北静王府。
他们接到的命令清晰而明确。
重点查抄北静王府内，所有与女真往来的书信，以及这些年贪墨私吞的巨额军饷账目。
……
消息很快传回了东宫后院的暖阁。
当值守太监将“北静王已被擒下，昏死于宫门前”的消息禀报给杨丽华等人时。
暖阁之内，炭火烧得正旺，却无人感到一丝暖意。
太子妃杨丽华，以及王熙凤、李纨等几位腹部已微微隆起的东宫嫔妃，脸上的喜悦早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沉默。
她们终于真切地感受到，那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其雷霆手腕与掌控全局的能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逆党，已再无任何反扑的可能。
这大宁的江山，东宫的地位，已然稳如泰山。
只是，这座泰山，是由鲜血与累累白骨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