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戌带着二人来到司马门,递上谒帖与引带符。
宫门仆查阅后,叮嘱三人,不得入内宫半步,吴戌忙点头应喏。
郎舍外,吴戌在外等候。
霍光听闻长姊来探,欢喜得意,张朔亦代外舅外姑之意,念他思切。
他言自己如今安好。
霍君嫄问道:
“去年岁首你在家中过的,我与你姐夫刚在霍府听闻兄长已去军营,若今年的岁首你一人孤,不如届时你求兄长,回家里过?”
霍光沉思片刻道:
“不了,长姊与姐夫照顾好父母,我若去,苏兄恐不喜。”
张朔疑惑问道:
“若骠骑将军同意,他定无异议。你何惧?”
霍君嫄看到光垂眸不语,似怕那苏掾比兄长,轻声问:
“难不成兄长也听那苏掾的?”
霍光抬头道:
“不,非也,长姊莫问,我不回,是对彼等好。彼等日后少来,若家中有事,传文书即可。”
张朔不明,霍君嫄却明了。
此前家中得霍府寄来文书,言光已被陛下看重,授于‘郎官’,想与君想来看光,阿父拦阻几次,后吞吞吐吐,只言,速去速回,仅此一次,下次莫去。
如今看来,这荣耀的背后,怕不是喜,只怕,光自身也无可奈何。
她看着霍光道:
“那你告长姊,你来此地喜否?兄长可喜你?”
霍光看着长姊,知不易多言,忙道:
“长姊莫忧,兄长来看过我几次,待我很好,愿与否,我已来,便安心学之,陛下与兄长不亏待,光已知足。”
霍君嫄见光言语之意已明,这背后怕是有因,如今此地不便多问,只待回去再问父。
她笑道:
“你如今长大了,不似幼时满田地跑,今日来看你,我与你姐夫便回去告知父,你一切安好,然你需顾自身,母最忧此事。”
霍光眼眶泛红,声稳道:
“长姊待我向父母问安,我定顾好自身,彼等莫忧。”
张朔想似儿时摸他头,但觉身份已变,拱手道:
“那我等就先回了,宫中不易久留。”
霍光点头,望着二人背影,抱着陶罐与粗布,心中暖意腾起。
待二人归府,回禀已看过霍光。
伍缮问是否留宿一晚,张朔恐扰称今日便回。
归途中,霍君嫄思虑缠绕心下。
至归府后,她便迫不及待的告知父,光的境况。
霍仲儒听后,沉思片刻后,缓缓道:
“小光既如此说,那便由他。”
霍君嫄说出心中疑惑,觉小光去长安并非自愿。
霍仲儒怒道:
“你个妇人懂甚?莫胡言乱语,日后莫再去长安。”
言毕,他便转身而去。
张朔拉着霍君嫄回到内屋,悄悄说出心中想法
“我看外舅对此事如今谨慎,怕是不能言,我等听从便是。”
霍君嫄缓缓起身,看着他道:
“我知小光性情,他并非自愿去长安。我肯定不会惹阿父生气,只是猜
——定是那个苏掾,他应是兄长身边的舍人,光能入长安,想来便是他推举的。”
张朔叹气道:
“霍府之大,岂止一个苏掾,府里舍人多,日日出主意,你想破头也想不透,骠骑将军如今地位,非咱这等人能比
——彼等就算有谋算,跟咱有啥相干?你别瞎想了。”
霍君嫄思虑片刻后道:
“你真蠢!若小光是自愿去长安,以他的性子,定会讨喜;他今日说话,我看得出,他并非自愿。我不懂彼等是何计策,然既如此,咱就算不去长安,也得常送些吃食去
——你如今不过是个小吏,小光也还小,他要升官,还不知是何年何月。送吃食给小光,是要让我那兄长瞧见并念得:我也是他亲人。
——我是女子做不得官,可你不同,日后兄长若念及亲情,给你谋个小官,总比在乡下苦熬强。”
张朔愣住了,道:
“可外舅不喜此事,若惹他生气可怎生是好?”
霍君嫄笑了笑,道:
“父不喜是真,可咱私下送便是
——我看骠骑将军自小没亲人,想来实在可怜,咱送的不是吃食,是这份亲情。”
张朔脑子反应过来,道:
“我晓得了!还是你心思剔透。那你说,咱送些啥好?”
霍君嫄缓缓坐到他身旁,二人便商议起怎让这亲情更牢靠些。
代郡军营中。
霍去病等人到达后,即刻便去巡营,待一番巡视过后,便归中军帐。
苏礼跟随在后,雷豹这时贴上来,小声道:
“库帐彼人,乃前太医令署库官张屠也。”
他脚步一顿,瞥了眼不远处的两座库帐
——西首那座挂着‘药库’木牌,东首则挂着‘粮草箭库’的木牌,显然张墨还未到任,东首库帐暂由临时吏员看管。
他低声问雷豹:
“李校尉荐的张墨,按申文该管东首的粮草箭库,可有消息,何时到?”
雷豹摇头:
“还未见人来,听闻李校尉还在催边郡军需处办交接。”
苏礼心中已有计较:
二人分管不同物资,若出错,便逐个拆解。
他至中军帐向将军禀告,霍去病沉思片刻道:
“你先拟文书,彼等的事让人盯着便是。第一,自今日起,各屯戍都尉须每日卯时三刻点验兵卒
——着重操练骑射突击,骑兵缺额者限三日内查明缘由并补录名册;辎重步兵专司粮草押运、武钢车看守,戌时前将当日物资出入明细呈报于你,在核对无误后,留副本于我。懈怠者,伍长连坐,都尉降职。
——第二,即刻核查物资:随军药材须同军械一并造册,标注入库数量、发放明细、剩余库存,由张屠与军正司共同画押;
——军械库存的武钢车、强弩、箭矢、皮甲须按三类造册,标注具体损耗原因;
——马厩草料每日登记出入明细,严禁私扣。粮草出入须由张墨与军正司共同画押。
三日内提交详实清单,隐匿虚报者,军正司从严究责。”
苏礼速记后,问道:
“将军,某有几点需细问,点验兵卒,是否需注明‘伤病者须由军医保底’?免得都尉把病号也算作缺额。
——若为逃兵,伍长须三日内追捕,捕回后交军正司论斩;若捕不回,伍长杖二十,都尉降职一级否?”
霍去病颔首:
“加上。伤病者单列名册,三日内未愈的,送后营调理。”
苏礼记下,续问:
“物资造册,‘待修’军械是否要标清所需铁料、皮革数量?马料登记,是否要厩令与军正司共同画押?”
霍去病点头道:
“都加上。铁料皮革报给大司农分部,马料双签画押,少一斤就查厩令的账。”
苏礼刚记上,雷豹在外禀告求见,得到将军令后,他进帐递上巡营记薄。
霍去病看着他,道:
“在中军帐旁搭个帐,苏礼在旁记录,我随喊随到。彼等先下去忙。有事直禀。”
苏礼与雷豹拱手告退,刚出中军帐,便召高阳、陈公曹至近前,沉声道:
“将军有三事需即刻督办,你二人各领一事,不得延误。”
高阳、陈公曹垂手听令。
他先对陈公曹道:
“你持将军府样钱,速往代郡郡府仓曹,传我督令:令其取近旬供民夫、戍卒的三铢钱百枚,逐枚比对样钱
——需带郡府印,轻重过差半铢者,即刻封存,报我核验。若郡府推诿,可出示此简。”
他递上霍去病手书简牍以及拟好的核查物资文书,陈公曹接过后,续道:
“言明‘私铸混杂者,执送廷尉府’。再者,核查物资发往军械处与马厩,药库、军需处各一份,需其与军正司共同画押,无双签者视为未完成,三日内交回执。否则,军正司上门督查。”
陈公曹应诺而去。
苏礼再转向高阳:
“迁民三百余户近日将抵代郡界,你带二十骑,往代郡东部亭障传命:
——令沿途各亭卒增派五人护迁民粮车,每日酉时前报粮车行程至军营;若遇匈奴游骑,先护迁民入亭障,再报河西守将。切记,迁民有逃者,勿强捕,只记其名籍,报我即可。”
高阳领命后,他又补道:
“另,你途经代郡木场时,查问五千根松木调度
——将军令‘入冬前送河西亭障营’,若木场缺额,令其三日内向陇西郡府报数,我自会协调补调。若木场拖延,可遣人回营报我,持虎符残片调校尉兵督运。”
高阳应“末吏省得”,转身点兵去了。
苏礼立在帐外,望着二人远去方向,又召雷豹:
“你带两人,盯紧张屠的药库
——今日起,药库出入需记‘领药人、数量、用途’,每日戌时前将薄册送我帐中,若有‘待修’军械报损,需验实损处,勿让其虚报。”
雷豹拱手应诺,苏礼立在帐外目送二人远去。
俄而,军卒来报‘小帐已搭妥’,他便转身往小帐而去,就坐后,筹思漠北之战前
——恐怕,会有一场与张墨与张屠之口角之争,唯有不连累将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