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的世界里,只剩下无尽的部门和考题。
当笔锋游走到“太仆寺”时,他难得地停顿了一下。
太仆寺,掌管全国马政。
说白了,就是管马的。
真的会有人……放着六部不去,想不开来这儿管马吗?
顾明表示怀疑。
但规矩就是规矩。
既然有这个部门,就得知其职,善其事。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翻开了关于马匹饲养和护理的资料。
“论一匹战马的日常护理与草料配比。”
“马匹常见病症(如马蹄病、肠胃炎)的初步诊断与处理方法。”
“如何从牙口、毛色、体态判断一匹马的优劣?”
写完这些,顾明感觉自己差不多可以去当个兽医了。
夜色渐深。
当衙门的更鼓敲响三更天时,杨乾知等人终于熬不住了。
他们再次来到顾明的公房外,看着里面依旧亮如白昼的灯火,心中又是钦佩又是担忧。
“大人,夜深了,您该歇息了。”杨乾知躬身道。
顾明头也没抬,声音从书卷堆里传出,带着一丝沙哑。
“时间紧迫,只有两天。”
“你们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没完。”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杨乾知等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深深一揖。
“大人保重身体。”
…………
清晨的贡院,寒气逼人。
院内黑压压地站着百十来号人,都是通过了第一轮笔试,前来参加试官考核的考生。
此刻,这些人一个个缩着脖子,垂着脑袋,活像一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鹌鹑。
礼部派来的考官扯着嗓子在前面喊。
“都排好队!按名册顺序排好!”
然而,队伍非但没有变整齐,反而更加混乱。
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后缩,想把自己藏在别人身后。
谁也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顾明站在廊下,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嘴角微微抽搐。
这场景,怎么就那么眼熟呢?
哦,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前世大学里,学渣们抢着坐最后一排的经典复刻吗?
一个个都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球,只要老师看不见我,我就不存在。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跨越时空的智慧,竟然在抢后排这件事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顾明眼里的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然。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一炷香之内,排不好队的人,直接取消资格。”
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情绪。
但其中蕴含的威压,却让在场所有人浑身一凛。
刚才还乱糟糟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考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惊恐掩都掩不住。
下一秒,人群“哗”的一声动了。
再也没人敢往后躲,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往前冲,争先恐后地寻找自己的位置。
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一条歪歪扭扭但总算成型的队伍出现在了院子里。
顾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得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沟通。
他转身走进考场正厅,杨乾知早已笔墨伺候,准备就绪。
“开始吧。”顾明淡淡地说道。
“是,大人。”
门外的礼部考官高声唱名。
“第一位,李四!”
一个面色发白、双腿打颤的年轻士子走了进来,对着顾明深深一拜。
“学……学生李四,拜见顾大人。”
声音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顾明抬眼打量了他一下,嗯,心理素质不太行啊。
“不必多礼。”
顾明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意向进入哪个衙门?”
李四哆哆嗦嗦地回答:“回……回大人,学生意向……吏部。”
“哦?吏部?”
顾明来了点兴趣,“那你谈谈,你对吏部官职的理解。”
这问题一出,李四的脸色更白了。
他本以为会考些经义策论,谁知道竟然是这种开放性的问题。
他支支吾吾,大脑一片空白,胡乱背诵了几句关于选贤任能的圣人之言。
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
顾明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
等到李四终于说不下去,满头大汗地停下时,顾明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
“说……说完了。”
“嗯。”
顾明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杨乾知道:“记录,李四,吏部,言辞空泛,无甚灼见。”
杨乾知奋笔疾书。
李四听到这评价,脸瞬间垮了下来,心知自己是没戏了。
正当他准备行礼告退,接受失败的命运时,却听顾明又说了一句。
“去那边,领一份地方官员的考卷,去偏厅答题吧。”
李四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
还有考试?
不是面试定结果吗?
他呆呆地看着顾明,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明没再看他,只是对门外喊道:“下一位。”
李四这才如梦初醒,失魂落魄地被礼部考官引着,去旁边领了一张卷子。
当他看到卷子上那密密麻麻的题目时,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是人能做出来的题?
他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最后是哭丧着脸被带去了偏厅。
外面的考生们看到李四的表情,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这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怎么进去面试一下,出来就跟丢了魂似的?
很快,流程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顾明负责提问,言简意赅,直击要害。
杨乾知负责记录,下笔如飞,一丝不苟。
礼部考官则负责唱名、分发考卷,引导考生去往不同的偏厅。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效率高得吓人。
“下一位,张岳!”
一个身材挺拔、眼神坚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不像之前的考生那般紧张,步履沉稳,自有一股气度。
“学生张岳,拜见顾大人。”
顾明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张岳,你想进哪个衙门?”
“回大人,学生想进大理寺。”
张岳的声音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大理寺?”
顾明眉毛一挑,“为何?”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学生不才,愿以手中之笔,辨明冤屈,还世间一个公道。”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眼中闪烁着理想的光芒。
是个有抱负的。
顾明心中有了评价。
但他并没有立刻点头,反而提醒道:
“大理寺掌管刑狱,断案量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给你准备的考卷,可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里面涉及大量大理律法条文的应用。”
“你,还坚持吗?”
顾明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张岳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脊背挺得更直了。
“学生,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