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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热梅希尔外围阵地,黎明时分,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汉斯·贝克尔紧紧地将脸埋在战壕壁的泥土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四处飞溅的弹片。俄军的机枪火力如同一把无情的镰刀,所过之处,任何暴露的目标都被无情地收割。

他的心跳急速加快,每一声枪响都让他的神经紧绷到极致。他能感觉到身边的战友们同样紧张,尤其是列兵格奥尔格,他正笨拙地给步枪装弹,手指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似乎连简单的操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该死的,炮兵在干什么?”格奥尔格突然咒骂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和愤怒,“说好的火力准备呢?我们在这里像活靶子一样被打,他们却毫无动静!”

汉斯没有回答。从凌晨开始的炮击远不如往常猛烈,而且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就奇怪地停止了。现在他们连被迫在火力不足的情况下发起冲锋,结果被压制在距离俄军阵地不到一百米的弹坑地带。

穆勒中尉匍匐着爬过来,左臂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浸透:指挥部命令:再次冲锋!记者团在后面看着呢!

记者?汉斯难以置信地重复,在这种时候?

中尉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似乎是皇帝亲自安排的。要拍些英勇进攻的照片。他压低声音,听着,我会要求烟雾弹掩护。你们跟着我,冲到那个大弹坑就趴下,明白吗?

汉斯和格奥尔格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种表演性进攻已经持续了两天——为了向柏林展示持续攻势,他们被迫反复冲击同一段防线,每次都在俄军精准的火力下损失惨重。

信号枪响起,几发烟雾弹勉强在前方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现在!穆勒喊道,率先跃出弹坑。

汉斯紧跟其后,步枪紧握在胸前。泥泞的地面如同沼泽,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有人在他右侧惨叫倒地,但他不敢回头。

他们勉强冲到大弹坑边缘,立即扑倒在地。汉斯剧烈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环顾四周,这次冲锋又损失了至少五人。

看那边!格奥尔格突然指向后方。

汉斯抬头望去,震惊地看到约三百米外的小高地上,几个人影正架设着摄影机和三脚架。一个穿着考究大衣、与战场格格不入的男人正用望远镜观察他们,旁边还有士兵举着巨大的反光板。

他们他妈的在干什么?格奥尔格怒吼道,把我们当马戏团的猴子吗?

穆勒中尉的脸色变得铁青:安静!第二波冲锋马上开始!

果然,后方升起了绿色信号弹——继续进攻的命令。汉斯感到一阵绝望。这段开阔地根本不可能突破,俄军的机枪位置经过精心设计,形成了完美的交叉火力网。

中尉,汉斯抓住穆勒的手臂,这是自杀!我们至少需要工兵爆破那些机枪巢!

穆勒的眼神复杂:命令是明确的:不惜代价保持进攻态势。但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可以进攻方向。告诉兄弟们向左翼移动,那里有段废弃交通壕可以提供掩护。

他们利用烟雾弹的残余掩护,艰难地向左翼移动。果然,一段被部分炸毁的交通壕提供了难得的遮蔽。汉斯率先滑入壕内,却发现里面已有住户——三具俄军士兵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上帝啊!”格奥尔格不禁失声喊道,同时迅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仿佛那股恶臭已经穿透了他的手指,直冲入他的鼻腔。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胃部也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穆勒皱起眉头,快步走到尸体旁边,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蹲下身子,端详着这些俄国士兵的面容和身体状况,然后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说道:“至少有一周了。看起来他们可能是在上次的攻势中被打死的。”

穆勒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对格奥尔格说:“好消息是,从这里我们可以迂回到俄军的侧翼,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然而,还没等格奥尔格来得及高兴,穆勒紧接着又说:“但坏消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偏离了预定的进攻轴线,可能会打乱整个作战计划。”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又升起了一发信号弹,这次的颜色是红色的。穆勒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这是后方在询问他们的进展情况。

穆勒紧紧咬着牙关,思考片刻后,果断地说道:“发信号:遭遇顽强抵抗,请求炮兵支援!”

但回应他们的是又一组绿色信号弹——继续进攻。显然,后方的观察员们对实际战况不感兴趣,只想要拍摄英勇德军冲锋的画面。

中尉!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爬进交通壕,团长直接命令:必须立即恢复正面进攻!记者要拍摄冲锋镜头!

穆勒的表情变得异常可怕:告诉团长,除非提供足够的炮火掩护,否则我的连队不会进行无谓的牺牲。

传令兵目瞪口呆:可是...中尉...这是直接命令...

照我说的传达!穆勒厉声道,同时请求工兵支援。我们需要爆破那些机枪阵地。

传令兵迟疑地退去。汉斯担忧地看着中尉:他们会把你送上军事法庭的。

穆勒苦笑:那就送吧。总比把整个连队送进屠宰场好。他转向士兵们,暂时隐蔽。格奥尔格,带两个人警戒左翼。汉斯,跟我侦察前方。

他们沿着交通壕小心前进。壕内积着浑浊的污水,不时需要跨过尸体和破损的装备。在一处拐角,穆勒突然举手示意停止——前方传来俄语说话声。

汉斯悄悄探头,看到约二十米外,一段相对完好的壕沟内,几名俄军士兵正在分发食物。他们看起来同样疲惫不堪,制服破烂,但机枪阵地显然就在他们后方。

穆勒示意后退。回到相对安全处后,他低声道:如果我们能偷偷摸过去,用手榴弹解决那些机枪手...

太冒险了,汉斯反对,一旦交火,我们会被困在这里。

中尉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记得昨天工兵说的吗?俄军在这些旧壕沟下面修建了地下掩体。如果我们能找到入口...

他们仔细搜索了这段交通壕,最终在一堆沙袋后面发现了一个狭窄的向下通道。穆勒率先钻了进去,汉斯紧随其后。通道内漆黑一片,弥漫着霉味和尿臊味。

火柴,穆勒伸手。汉斯递过火柴盒,微弱的亮光映出一条低矮的隧道,显然是人手工挖掘的。

他们匍匐前进了约十米,隧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隐约传来说话声和金属碰撞声。穆勒熄灭火柴,示意汉斯保持绝对安静。

慢慢探头出去,他们发现自己在一个宽敞的地下掩体内。掩体中央点着煤油灯,几名俄军军官正在地图前争论着什么。角落里,士兵们正在分发弹药箱。最令人震惊的是——掩体另一侧有条通道直接通向机枪阵地的后方!

穆勒轻轻后退,拉着汉斯返回隧道。上帝保佑,他低声道,我们找到了他们的指挥中心。如果能端掉这里...

但现实是,他们只有两个人,而掩体内至少有十五名俄军。穆勒沉思片刻,突然露出狡猾的笑容:记得工兵排配备的那些新式烟雾弹吗?

汉斯点头:那种特别浓密的?

如果我们把烟雾弹扔进掩体,同时堵住出口...穆勒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不需要强攻,让他们自己混乱。

他们迅速返回连队位置。穆勒召集所有士官,快速解释了计划:我们需要分两组。一组从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力,另一组从隧道突袭。汉斯,你带三个人去搞烟雾弹。

汉斯带着格奥尔格和另外两名士兵艰难地返回后方。在炮兵阵地附近,他们找到了工兵排的驻地。排长是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中尉,正愁眉苦脸地填写伤亡报告。

烟雾弹?中尉听完汉斯的请求后摇头,所有特种弹都被标记为记者团专用。没有高级军官签字不能动用。

汉斯感到一阵愤怒:弟兄们在前线送死,而那些小丑却在拍电影?

工兵中尉无奈地耸肩:命令就是命令。不过...他压低声音,试验品没有登记。效果不太稳定,但烟雾特别浓。他示意士兵抬来一个木箱,拿去吧。就当是战场测试。

带着这箱试验品,汉斯小组艰难地返回前线。穆勒已经组织好了佯攻小组,由他亲自带领从正面吸引火力。

“记住,”穆勒在进攻前最后一次叮嘱道,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烟雾起来后,立刻后撤。不要真的去冲锋,明白了吗?”

士兵们紧张地点着头,每个人的心中都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们都非常清楚,这场战斗并不是为了真正的胜利,而是一场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表演。与后方向记者展示的那种英勇无畏的表演完全不同。

随着一声清脆的信号响起,佯攻正式开始。穆勒毫不犹豫地带领着士兵们猛烈开火,一时间,枪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战场都被他们的火力所覆盖。这阵猛烈的攻击制造出了一种大规模进攻的假象,吸引了俄军的注意力。

果然,俄军的机枪迅速做出反应,子弹如雨点般密集地打在战壕的边缘,激起一片片尘土。然而,这一切都在穆勒的预料之中。

就在这时,汉斯小组趁着混乱,悄悄地潜入了隧道。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终于,他们到达了掩体的入口。

汉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第一颗烟雾弹的引信。“一、二、三!”他低声数着,然后将哧哧作响的弹体用力扔进了掩体里。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烟雾弹接二连三地被扔了进去。

瞬间,浓密的灰白色烟雾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迅速吞噬了整个空间。烟雾弥漫,让人几乎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俄军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烟雾惊呆了,他们的咳嗽声和惊叫声从掩体里传了出来。

汉斯小组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用沙袋堵住了掩体的主要出口,只留下了隧道作为唯一的通道。这样一来,俄军士兵就被牢牢地困在了烟雾之中,而汉斯小组则可以利用隧道安全地撤离。

现在撤退!汉斯命令道。他们沿着隧道爬回,听到身后传来混乱的枪声和喊叫声——俄军士兵在烟雾中盲目射击。

回到地面时,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整个俄军阵地被浓烟笼罩,机枪声变得稀疏而混乱。穆勒的佯攻小组已经安全撤回,无人伤亡。

干得好!穆勒拍拍汉斯的肩膀,现在让工兵爆破最后一段障碍!

在烟雾掩护下,工兵小组成功接近俄军铁丝网,安置了爆破筒。随着一声巨响,障碍被清除。德军士兵们发出真正的、而非表演性的欢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后方高地上的“观察团”似乎如梦初醒般,终于察觉到了战局的真实进展。汉斯定睛一看,只见那个身穿大衣的男人——冯·德·戈尔茨男爵,帝国宣传部的特派员——正手忙脚乱地带着摄影团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匆匆地向前方移动。

“该死!”穆勒怒不可遏地咒骂道,“这些家伙竟然想近距离拍摄所谓的‘胜利时刻’!”

男爵全然不顾战场上的枪林弹雨和危险重重,带着他的团队如飞蛾扑火般地接近前线。他们手中的反光板在硝烟弥漫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在这血腥残酷的战场上跳起了一场荒诞不经的舞蹈,荒谬地反射着阳光。

“中尉!”男爵扯着嗓子高喊,声音因过度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快让你的士兵们再冲锋一次!我们需要更完美的拍摄角度!”

穆勒的表情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男爵先生,我的士兵刚刚完成了一次真正的进攻。现在需要巩固阵地,而不是重复表演。

但摄影机刚才没有拍到最佳角度!男爵坚持道,只需要再冲锋一次!为了德意志人民的士气!

汉斯看到中尉的手握紧了手枪柄,但最终松开了。格奥尔格,穆勒冷冰冰地说,带男爵先生去安全观战点。其他人,巩固阵地!

格奥尔格着不满的男爵离开后,真正的巩固工作开始了。士兵们清理战壕,设立机枪位,收治伤员。汉斯带领一个小组谨慎地进入被烟雾笼罩的俄军阵地。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俄军士兵横七竖八地倒在掩体内,大多因烟雾窒息而死。军官瘫倒在地图桌上,手中还握着钢笔。只有少数人及时从备用出口逃脱。

汉斯在一个年轻俄军士兵的尸体旁停下。那孩子不会超过十七岁,金发,蓝眼睛睁得大大的,手中紧握着一张照片——一位圆脸的俄国农妇微笑着,背后是简陋的木屋。

发现什么了?穆勒走过来问道。

汉斯默默递过照片。中尉看了一眼,表情复杂:和我们的人没什么不同,是不是?他叹了口气,收拾一下。俄国佬很快会反击的。

当他们返回刚占领的阵地时,发现冯·德·戈尔茨男爵竟然说服了格奥尔格,正在导演一场占领场景:士兵们被要求举枪欢呼,挥舞缴获的俄军旗帜,甚至重新演示动作供摄影机拍摄。

“够了!”穆勒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战场上炸响,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这是生死攸关的战场,不是供你们这些人玩乐的电影制片厂!所有人都给我回到自己的战斗岗位上去!”

男爵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显然没有想到穆勒会如此直接地对他发火。他强压着怒火,试图用皇帝陛下的名义来压穆勒一头:“中尉,我可是代表皇帝陛下……”

然而,穆勒根本不给男爵把话说完的机会,他毫不客气地厉声打断道:“在这里,在前线,我才是代表皇帝陛下的人!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危及到了士兵们的生命安全,我现在以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带着你的人撤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男爵被穆勒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他瞪着穆勒,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一场令人尴尬的对峙在战场上展开。士兵们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出声。

最终,男爵还是败下阵来。他狠狠地瞪了穆勒一眼,然后带着他的团队悻悻然地离开了战场。

士兵们看着男爵离去的背影,心中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声——这并不是因为取得了胜利,而是因为那个令人讨厌的观察员终于走了。

夜幕降临时,反击果然到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俄军的炮火稀疏而混乱,步兵冲锋也缺乏 coordination。穆勒的连队轻松击退了进攻,俘虏了十几名俄军士兵。

审讯俘虏后,他们得知了原因:汉斯的烟雾弹袭击意外炸毁了地下掩体中的通讯中心,导致俄军指挥系统瘫痪。各部队之间无法协调,只能各自为战。

运气站在我们这边,穆勒在战报中写道,但这种战术无法复制。

第二天清晨,传令兵带来了令人惊讶的消息:因英勇占领关键阵地,穆勒连队被授予集体铁十字勋章,而冯·德·戈尔茨男爵拍摄的纪录片将在全德影院放映。

他们居然用了那些假镜头,格奥尔格嗤笑道,看我挥舞俄国旗子的傻样!

汉斯坐在战壕边缘,写着日记。他省略了烟雾弹和隧道袭击,省略了死亡的俄军少年和表演性的冲锋,只简单写道:今日占领一段战壕。天气晴朗。

当他合上日记本时,看到穆勒中尉独自站在阵地最高点,眺望着俄军方向。中尉的手中拿着那张从俄军士兵尸体上找到的照片,表情是汉斯从未见过的迷茫。

战争结束后,穆勒突然开口,没有转身,我想去俄国看看。看看那些我们为之战斗和杀戮的土地到底是什么样子。

汉斯沉默不语,他心里很清楚,中尉并不是在跟他交谈,而是在对着某个无法被肉眼捕捉到的听众诉说着。这个听众可能是上帝,也可能是历史,甚至有可能是那个已经逝去的俄国少年。

远处,炮声再度响起,仿佛是战争的号角,预示着新的一轮进攻即将展开。然而,在这短暂的宁静瞬间,两个来自德意志的士兵却伫立在被占领的阵地上,不约而同地思考起同一个问题:所有这些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目睹了无数生命在战火中消逝,目睹了战友们一个个倒下,目睹了战争带来的无尽破坏和痛苦。而此刻,当枪炮声暂时停歇,他们的内心却被这个疑问深深困扰着。

汉斯凝视着远方,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那些惨烈的战斗场景,以及那些无辜的人们所遭受的苦难。他不禁想知道,这场战争的意义究竟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争夺领土、权力和资源吗?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呢?

中尉同样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落在脚下的土地上,这片曾经属于敌人的土地,如今已被他们占领。但这胜利的背后,付出的代价却是如此巨大。他开始怀疑,这样的牺牲是否真的值得。

在这个寂静的时刻,两个士兵的思绪交汇在一起,他们都在努力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够解释这一切的答案。然而,战争的硝烟弥漫,答案似乎被隐藏在层层迷雾之中,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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