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静静流淌。自那夜群仙合力施为,已过去月余。层岩巨渊的震动早已平复,须弥城传来的消息也逐渐零落,唯有群玉阁高处的静室,依旧是璃月顶层心中最重的牵挂。
嫦娥仍在沉睡。
只是,与月前那油尽灯枯、生机如游丝的模样相比,此刻静卧在云榻上的她,脸色虽依旧苍白,却隐隐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悠长而平稳,不再令人心惊胆战。眉心处,纳西妲的草神祝福印记与钟离的“月华沉玉”交相辉映,光华温润内敛,不再如风中残烛。众仙轮流以温和的仙力辅以阵法滋养,如同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修补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与近乎枯竭的神魂。
这一日,窗外天色澄澈,阳光透过琉璃窗,在室内投下温暖的光斑。留云借风真君刚完成一轮行功,正在榻边闭目调息。削月筑阳真君与理水叠山真君已于前日返回洞府,需调和此番消耗的元气。萍姥姥也回了玉京台,言道“老婆子在这儿也帮不上大忙,不如回去看看花,沾沾烟火气”。
凝光与刻晴每日必来,或静立片刻,或低声与留云真君交谈几句,询问进展。甘雨更是时常守在门外,处理公务的间隙便会过来看看,带来些安神的清心茶,或是几枝新采的、带着露水的琉璃百合,轻轻置于榻边小几的白玉瓶中。玉兔始终蜷在嫦娥枕边,寸步不离,只是眼中的焦虑日渐被一种安静的等待所取代,偶尔会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舔舐嫦娥冰凉的手指。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那份沉重的寂静,依旧笼罩着这方空间。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维系,远非治愈。嫦娥的本源,依旧如同一口沉寂的深井,不见活水。
午后,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钟离缓步走入。他今日未去三碗不过港听书,而是径直来到了这里。留云借风真君睁开眼,见是他,微微颔首,并未言语。
钟离行至榻边,目光落在嫦娥沉静的睡颜上,停留了许久。他伸出手指,并未触及,只是虚悬于其眉心之上,一丝精纯至极、沉稳如山的岩元素力缓缓探出,如同最灵巧的刻刀,感知着那枚“月华沉玉”与草神祝福下的真实状况。
片刻后,他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如何?”留云借风真君问道。
“外力滋养已近饱和。”钟离的声音平静无波,“她的身体如同久旱之地,初得甘霖,需时间慢慢吸收融合。过犹不及。接下来的恢复,更需靠其自身意志与本能的苏醒。我等能做的,是守护,是等待。”
留云真君轻叹一声:“是啊,接下来,便是水磨工夫了。只盼她心神深处,那点灵光不灭。”
正说话间,榻上的嫦娥,那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忽然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未能瞒过室内两位存在。留云真君立刻屏息,钟离的目光也微微一凝。
紧接着,在两人专注的注视下,嫦娥那置于身侧、一直毫无动静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万钧重负的艰难,弯曲了一下。
玉兔“噌”地抬起头,红色的眼眸瞪得溜圆,耳朵竖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急切的咕噜声。
然后,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在玉兔焦灼的注视下,在留云真君与钟离沉静的目光中,嫦娥那双紧闭了月余的眼帘,如同推开沉重的石门般,缓缓、缓缓地掀开了一丝缝隙。
露出的,不再是涣散与空洞,而是一抹极淡、极疲惫,却清晰无比的月华之色。
她醒了。
没有惊呼,没有剧烈的动作。苏醒的过程缓慢得如同冰雪消融。她似乎用了很久才适应光线,眼珠缓缓转动,带着初醒的迷茫,扫过熟悉的静室穹顶,然后是留云借风真君关切的面容,最后,定格在静立榻边、目光沉静的钟离身上。
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逸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钟离俯身,将一杯一直温在玉盏中的清水递至她唇边,以仙力托着,润湿她干裂的唇瓣。
甘霖入喉,嫦娥的眼神清明了几分。她看着钟离,又看了看一旁的留云真君,目光最后落在枕边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玉兔身上,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是一个疲惫到极致,却带着无尽安抚意味的笑容。
她回来了。
从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中,挣脱了出来。
留云真君长舒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眼中难掩欣慰。钟离的嘴角亦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弧度。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群玉阁。片刻后,凝光与刻晴几乎是同时赶到,甘雨也放下公务匆匆而来。静室内依旧安静,却不再死寂,一种名为“希望”的暖流,悄然充盈了每个角落。
嫦娥依旧虚弱,说不了几句话,便又陷入沉睡。但这一次的沉睡,呼吸匀停,眉宇舒展,是久违的安眠。
钟离走到窗边,负手望向远方云海。璃月港炊烟袅袅,市井喧嚣隐隐传来,充满了生机。
“醒了便好。”他轻声道,似自语,又似对身后众人言说,“剩下的,便是休养生息。璃月的月色,总会再次明亮起来。”
云归处,即是心安。漫长的黑夜已然过去,黎明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