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沉。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电路图，公式与符号写满了黑板。
林芷糖手里转着笔，目光看似落在课本上，心思却早已飘远。她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再次瞥向斜前方隔了两排的座位——陈雅静正坐姿端正地听着课，偶尔低头记着笔记，那柔顺的长发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自从那天陆辰逸干脆地终止了与陈雅静放学后的讨论，林芷糖心里那点因文艺委员而起的酸涩感，本来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辰逸哥哥用实际行动表明，在他那里，她林芷糖的事情（哪怕是闹小情绪）优先级是高于班级公务的。
这让她像偷吃了蜜糖的小仓鼠，心里甜滋滋、暖烘烘地揣了好几天。
可今天上午的大课间，她去办公室送完作业回来，远远地就看到陈雅静又站在陆辰逸的课桌旁。这次不只是他们两人，旁边还站着组织委员和宣传委员，似乎是在进行一个小型的班委会议。
陈雅静手里拿着修改后的节目策划案，正指着某一页对陆辰逸说着什么。陆辰逸微微侧头听着，神情专注。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场景。
可林芷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她看到陈雅静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陆辰逸脸上，眼神里带着征询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而陆辰逸虽然表情依旧冷淡，却听得认真，偶尔会简短地回应一两句。
阳光恰好落在他们那一小块区域，陈雅静浅色的衣裙和陆辰逸干净的白衬衫，在光晕里看起来竟有几分……和谐？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林芷糖一下。
她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跟陆辰逸分享去办公室听到的趣闻，而是安静地坐了下来。
整个上午，她都显得有些过分的安静。
物理课上，老师讲解到一个稍微复杂的并联电路故障分析，林芷糖的思路卡了一下。若是平时，她肯定会立刻碰碰陆辰逸的胳膊，小声求助。可今天，她只是自己皱着眉头，在草稿纸上反复画着电路图，试图独立解决。
陆辰逸的目光从黑板移开，落在她紧蹙的眉心和那支几乎要把草稿纸戳破的笔上。他伸出手指，在她摊开的电路图某条支路上轻轻一点。
“这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电流表视为导线，电压表视为断路。重新分析。”
他一语道破关键。
林芷糖恍然，依言重新分析，思路立刻畅通。她低低地“啊”了一声，下意识想说“谢谢辰逸哥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闷着头，继续演算。
陆辰逸收回手指，深邃的目光在她明显带着情绪侧脸上停留了两秒，眸色微沉。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同学们起身活动，收拾书本，准备下一节课。
林芷糖也默默地把物理书收进书包，拿出下节课的英语书，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陆辰逸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或是拿出下节课的课本。他侧过身，面向她，手臂随意地搭在她的椅背上，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姿势。
他的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闪躲的穿透力，直直地落在林芷糖低垂的眼睫上。
教室的喧闹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
“糖糖。”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林芷糖动作一顿，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她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
“你不高兴？”他问得直接，没有任何铺垫。
不是“你怎么了”，也不是“心情不好吗”，而是笃定的“你不高兴”。
林芷糖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像是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人猝不及防地照亮。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英语书的书页，指尖微微泛白。
“没……没有啊。”她支支吾吾地否认，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我哪有……不高兴。”
她怎么能承认呢？难道要她说“我不高兴是因为看到陈雅静又来找你商量事情，我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吗？这听起来多么幼稚，多么……不可理喻！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辰逸哥哥只是在履行班长的职责而已。
陆辰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让她无所遁形。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看着她因为紧张而轻轻颤抖的睫毛，看着她下意识咬住的下唇。所有细微的、不自然的反应，都在印证着他的判断。
周围的同学在打闹说笑，苏暖晴正回过头来想跟林芷糖说话，却被秦风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转了回去，假装讨论题目。
这片小小的角落，陷入了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
林芷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震破耳膜。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所有的心思都被摊开在了阳光下。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的……没有。”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肯定一些，却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更加欲盖弥彰。她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整理着其实已经很整齐的文具袋，将铅笔、橡皮、尺子拿出来，又一样样地放回去。
陆辰逸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落在她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指节上。
他依旧沉默着。
这种沉默，比追问更让林芷糖心慌。她宁愿他像小时候那样，看出她撒谎后，直接戳穿她，或者冷冷地不理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坦白。
可是，她真的无法坦白。
难道要她承认，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心眼、乱吃飞醋的女生吗？这和她平时阳光开朗、没心没肺的形象也太不符合了！而且，万一……万一辰逸哥哥觉得她这样很讨厌，很麻烦怎么办？
各种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打架，让她的脸颊越来越烫，头也垂得更低了。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击垮，准备随便找个“物理题没听懂所以有点烦躁”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时，陆辰逸却忽然动了。
他没有再追问。
他伸出了手，却不是像往常一样帮她理顺蹭乱的头发，或者拿走她手里被蹂躏的橡皮。
他的目标，是她放在桌角的那盒，她今天早上特意带来、却因为闹别扭而忘了分享的，限量版草莓味pocky。
他修长的手指轻易地拆开了包装，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细长的、裹着粉色草莓涂层的饼干。
然后，在林芷糖有些错愕的目光中，他将那根pocky，递到了她的唇边。
动作自然，行云流水，仿佛这只是日常投喂中最寻常的一幕。
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嘴唇，带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和pocky甜甜的草莓香。
“……”林芷糖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饼干，和他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极致的耐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纵容般的安抚。
仿佛在说：不想说，没关系。但是，不许不高兴。
林芷糖的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所有的慌乱、委屈、别扭，都在这一瞬间，被这无声的举动奇异地抚平了。
她怔怔地张开嘴，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住了那根pocky。
甜丝丝的草莓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一直甜到了心里。
她抬起眼，看向他，眼圈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有些发酸。
陆辰逸看着她终于肯正视自己，并且乖乖吃下了饼干，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才缓缓松开。他收回手，将剩下的pocky包装盒放回她桌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
“下节英语，笔记记得补上。”
说完，他便转回身，拿出了自己的英语书，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充满张力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芷糖手里拿着那根咬了一口的pocky，看着他已经恢复如常的侧影，心里五味杂陈。有被看穿心思的窘迫，有被他无声安抚的甜蜜，还有一种……莫名的、更加深重的依赖。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不高兴，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甚至知道如何能最有效地让她不再不高兴。
这种被极致关注、被全然了解的感觉，让她心头发烫，同时也感到一丝微妙的恐慌。在他面前，她好像永远无所遁形。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pocky，甜味在口腔里化开。之前因为陈雅静而产生的那点芥蒂，在这份深沉而细致的关注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是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辰逸哥哥对她，终究是不同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里的那点阴霾彻底散尽。她拿起英语书，凑近他，用笔帽轻轻点了点他摊开的笔记上的一个单词，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轻快：“辰逸哥哥，这个短语是什么意思呀？”
陆辰逸侧头，看了一眼，简洁地解释了一遍。
“哦~懂了！”林芷糖恍然大悟，低头认真补起笔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阳光依旧明媚，教室依旧喧闹。
但有些东西，在无声无息中，已经悄然改变。
林芷糖并没有注意到，在她重新变得雀跃时，陆辰逸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前排陈雅静的座位，眼神微冷。
他容忍必要的公务交流，但若因此让她产生任何不愉快的情绪，那么，这种“必要”的界限，就需要重新界定了。
而他，向来是界定规则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