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微是在沙发上醒来的。
意识回笼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上轻柔被毯带来的暖意，以及鼻尖萦绕的、属于陆北辰的淡淡雪松气息。她微微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西装外套，那件在宴会上被香槟泼湿后，他换下来的深蓝色外套。
她记得自己泡完热水澡后，因为头发还没完全干，便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一份明天开庭的案卷摘要。暖黄的阅读灯和案卷上熟悉的文字让她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窗外，天光已微微泛白，晨曦透过薄纱窗帘，在室内投下朦胧的光影。
她坐起身，西装外套从肩头滑落。环顾四周，客厅里安静无声，只有恒温系统运作的微弱声响。她低头看着腿上那份看到一半的案卷，旁边还放着她常用的那支笔。
一切都和她睡着前一样，除了身上这件外套，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拿起那件西装外套，指尖抚过细腻的面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宴会厅里的冷冽酒气，但更多的，是一种让她心安的味道。是他什么时候给她盖上的？她竟然毫无察觉。
沈熹微抱着外套站起身，赤足踩在地毯上，走向厨房，想倒杯水喝。经过书房时，她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光线。
她轻轻推开门。
陆北辰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文件和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反着光。他似乎忙了很久，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专注锐利。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晨曦微光与书房灯光的交界处，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眼神却格外清晰。
“醒了？”他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微哑。
“嗯。”沈熹微点点头，走进书房，将手中的外套轻轻放在一旁的单人沙发扶手上，“谢谢你的外套。”
陆北辰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那件外套上，又移回她的脸，语气平淡：“夜里凉，下次记得回房间睡。”
很平常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超越契约关系的、自然而然的关切。
沈熹微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她走到书桌旁，没有靠得太近，目光落在他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商业图表上：“你……一夜没睡？”
“处理点后续。”陆北辰合上面前的一份文件，揉了揉眉心，没有具体说是什么“后续”，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与昨晚的宴会、与程菲有关。
沈熹微看着他眼下的淡青，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自己不该过多干涉他的工作，但话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事情很麻烦吗？”
陆北辰向后靠在椅背上，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看着她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担忧，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稳：“跳梁小丑而已，掀不起大风浪。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只穿着单薄睡袍的身影，转移了话题：“饿不饿？让厨房准备早餐？”
沈熹微摇了摇头，刚睡醒没什么胃口。“不用麻烦，我喝点水就好。”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也……别太累了。”
说完，她似乎觉得这话有些逾越了他们之前那种“合作关系”的界限，微微抿了抿唇，转身准备离开书房。
“熹微。”
他突然叫住她。
沈熹微脚步一顿，回过头。
陆北辰看着她，晨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些居家的柔软。他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今天上午如果没事，多休息会儿。”
沈熹微看着他，点了点头：“好。你也是。”
这一次，她离开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陆北辰独自坐在书房里，目光落在沙发扶手上那件她叠放整齐的西装外套上，又看向窗外越来越亮的天空。
一夜未眠的疲惫似乎在此刻悄然散去。
他清楚地感觉到，那层由“契约”构筑的、脆弱的冰面，在经历了昨晚的恶意与信任的考验后，已经出现了无法忽视的裂痕。而冰面之下，是汹涌的、他此前一直刻意忽略的暖流。
界限正在消失。
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主动地、甚至是期待地，走向那片未知的，名为“沈熹微”的温暖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