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局面持续了将近两周。表面上,是双方律师团队在条款细节上的反复拉锯,邮件往来措辞愈发严谨冰冷;私下里,却是两股暗流在各自的轨道上加速奔涌。
姜悦这边,王律师团队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一家注册在维京群岛、与韩司远关系密切的离岸公司,其资金流向被成功追溯到林晚名下那家新成立的艺术品经纪公司。数额巨大,且没有任何合理解释的商业合同支撑。更重要的是,调查员设法获取了几封关键的加密邮件碎片,内容隐约指向韩司远授意通过复杂渠道为林晚的“艺术事业”提供资金支持,并试图规避关联交易审查。
证据链虽然还未达到法庭上无懈可击的程度,但足以拼凑出一个清晰的轮廓:韩司远在婚姻存续期间,动用可能涉及夫妻共同财产或韩氏集团模糊地带的资源,巨额、隐秘地资助其婚外亲密关系的女性。
姜悦看着王律师整理过来的初步报告和那些邮件碎片打印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凝结着一层寒霜。她将这些东西锁进了工作室的保险柜。这是她的底牌,现在还不到打出来的时候。
与此同时,韩司远那边的调查却陷入了瓶颈。姜悦的个人账户和工作室财务状况干净得如同透明玻璃,找不到任何可供攻击的瑕疵。这让他更加烦躁,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挥之不去。他开始频繁地想起过去,想起姜悦刚嫁给他时,那双带着些许羞涩和期待的眼睛,想起她曾经为他精心准备生日惊喜,想起她在他事业遇到瓶颈时,默默动用姜家的人脉资源为他牵线……那些被他忽略、甚至视为理所当然的付出,此刻如同慢镜头般在脑海中回放,与现在这个冷静、疏离、手段强硬的姜悦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真的仅仅是因为林晚的回归吗?
这天晚上,韩司远参加一个无法推脱的商业酒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他心不在焉。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姜悦。她不是作为他的女伴而来,而是以知名独立摄影师的身份,受邀为某时尚杂志拍摄酒会专题。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露肩长裙,妆容精致,脖颈上戴着一条他从未见过的、设计极简却价格不菲的钻石项链。她正与杂志主编谈笑风生,姿态从容自信,周身散发着一种独立而耀眼的光芒,与记忆中那个围绕着他转的“韩太太”判若两人。
韩司远下意识地想走过去,脚步却像被钉住。他看到姜悦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这边,没有任何停留,仿佛他只是人群中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愤怒更让他难以忍受。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手机震动,是林晚发来的信息,问他酒会是否结束,她煲了汤等他。若是往常,这温柔体贴的信息会让他心生暖意,但此刻,看着不远处那个光芒四射、却已与他无关的姜悦,林晚的信息只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厌倦。
他没有回复,将手机塞回口袋,拿起侍者托盘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和混乱。
姜悦显然也看到了他,但她很快便结束了与主编的交谈,与助手一同离开了酒会,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韩司远站在原地,看着她和助手离开的背影,手中的空酒杯几乎要被他捏碎。他忽然意识到,姜悦可能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同意离婚,也不在乎那些财产分割的条款。她提出离婚,是通知,是宣示独立。而他所有的反击和拖延,在她眼里,或许只是一场可笑的、阻碍她开启新生活的闹剧。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恐慌。如果姜悦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他手里还能有什么筹码?商业捆绑?她似乎早有准备。合规审查?徒劳无功。情感?……他还有资格谈情感吗?
酒会还在继续,喧嚣和热闹却仿佛与他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韩司远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失去姜悦,不是慢慢地、而是以一种他无法控制的速度,彻底地失去她。而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反击,不仅没有挽回任何东西,反而可能正在将她推得更远。
底牌,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在他手里。他自以为的掌控,不过是一场幻觉。而现在,幻觉正在逐渐消散,露出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他需要重新评估局势,或者说,他需要正视一个他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他到底,想不想失去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