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正盯着桌案上的红点,炭笔悬在半空。
南门库房那个“动”字刚落笔,门外脚步声就撞了进来。
“县令!东岭村李老根家出事了!”
衙役喘着粗气,斗笠上还沾着夜露,“他娘和两个孙子全拉肚子,水一样止不住,村里十来户都开始闹腾!”
沈砚搁下笔,没抬头:“症状呢?”
“腹痛、脱力,有老人已经站不起来。”
“吃的什么?”
“跟平时一样,糙米粥、腌菜,没吃霉粮。”
沈砚眼神一凝,手指在地图上滑过。
东岭、西坪、南沟,三村沿河而居,共饮一支流。
他抬眼:“封锁消息,不准提‘瘟疫’俩字。谁往外传一句,扣三天工分。”
衙役愣住:“可百姓……”
“百姓越慌,死得越快。”
沈砚站起身,“去把周墨叫来,再派人请苏青芜,就说我请她救命。”
不到一刻钟,周墨披着旧袍冲进来,脸皱成一团:“真不是瘟?这要传开,春耕全得瘫了!”
沈砚冷声:“现在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得搞清楚为什么三村同时发病?是不是同源?”
“我已经派陈伯带人进村,暗中查饮水、食物、粪塘位置。”
周墨语速飞快,“但有个难处,村民不信邪,照常喝河水,说‘祖宗喝了百年没事’。”
话音未落,门帘一掀,苏青芜背着药箱进来,发梢带霜。
她不等招呼,直接开口:“你终于碰上自己不懂的事了。”
沈砚没计较:“说重点。”
“冬春之交湿寒重,肠胃最易受侵。”
苏青芜放下药箱,“我刚看了三家病人,全是水泻如注,舌苔黄腻。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什么意思?”
“你们新安江支流穿村过畜栏、绕粪堆,牲口排泄全淌进水里。”
她目光扫过二人,“你们知道百姓喝的水里有多少腐秽之物?煮过吗?滤过吗?连烧开都不肯,因为缺柴?那为何不设滤水处?”
周墨小声辩:“历来如此,没人觉得有问题……”
“所以现在有人开始拉肚子到脱水!”
苏青芜声音拔高,“病从口入,不是老话骗人,是你们当官的装听不见!”
屋里静了一瞬。
沈砚缓缓起身,朝她拱手:“是我疏忽。请苏医女救急。”
苏青芜盯着他看了两秒,冷色稍缓:“立刻做三件事:第一,贴告示,禁饮生水;第二,组织村妇用多层粗布滤河水平替;第三,找长效法子,不然这次压下去,下次还会爆。”
“周墨!”
沈砚转身,“执笔,我现在口述。”
周墨忙铺纸研墨。
“第一,各村即刻设取水点,专人监督,凡取水者必经布滤;第二,病患隔离,不得共用餐具;第三,所有饭食必须煮沸后食用;第四,每村派两名妇人轮值,教滤水法,记名上报。”
“这……家家自取水,怎么管?”周墨皱眉。
“那就一家发一块木牌。”
沈砚眼神一沉,“持牌才能领滤布,三天一换。谁家没牌,说明没参与公共事务,修渠工分减半。”
周墨一怔,随即低头疾书。
苏青芜看着他:“你还真下得去手。”
“不下手,人就没了。”
沈砚盯着地图,“这病不是天降,是我们治县漏了死角。修渠保粮,看得见;喝水保命,看不见。可看不见的刀,才最要命。”
苏青芜沉默片刻:“你明白就好。”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病可治,愚难医。若你真想救人,就得让百姓明白,干净水,也是命。”
门帘落下,屋内只剩烛火噼啪。
沈砚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黑沉的河影。
那条曾被他画满灌溉路线的河流,此刻像一条毒脉,静静流淌。
“明天。”
他开口,“我亲自巡村。带上苏青芜,教他们识水、滤水、护水源。”
周墨收起文稿:“要不要惊动族长?”
“不用。”
沈砚摇头,“这事不能靠威压,得让他们亲眼看见脏水里的东西。”
“可……怎么看得见?”
沈砚没答,脑中忽然嗡鸣一声。
【叮——检测到大规模民生健康危机,触发支线任务:保障安全饮水】
【任务目标:建立基础净水体系,覆盖三村以上】
【当前进度:0\/3】
【奖励预览:竹管净水装置图(简易版)】
沈砚呼吸一滞。
来了。
他一直等系统给点实在东西,不是升官发财,而是能真正护住百姓的玩意儿。
“周墨。”
他猛地转身,“今晚加派人手,盯紧三村取水点。我要每个村都拍下滤布前后的水样,明早拿来给我看。”
“拍?”
“对。”
沈砚眼神发亮,“用白陶碗接水,阳光下对比。我要让所有人亲眼看到,过滤前的水有多浑。”
周墨犹豫:“万一百姓不信呢?说我们作假?”
“那就让他们自己试。”
沈砚冷笑,“找个腹泻刚好的孩子,让他喝一口未滤的水。当然,事后我负责治。但这一顿折腾下来,谁还敢乱喝?”
周墨咽了口唾沫:“您这是……以身试险。”
“不是试险。”
沈砚坐下,提笔蘸墨,“是让他们记住教训。咱们搞基建,不能只修看得见的渠,还得修看不见的防。”
他刷刷写下一行标题:新安卫生七条
第一条便是凡取河水者,必经三滤。
写完,他吹了吹墨,抬头问:“告示什么时候能贴出去?”
“半个时辰内,各村都有人手。”
“好。”
沈砚揉了揉太阳穴,“再去熬一锅姜汤,送到东岭村口。就说县令请大家喝热的,顺便看看谁家孩子还在喝生水。”
周墨迟疑:“这……是不是太较真了?”
“五十多人拉肚子,三个老人脱水,你还问我是不是较真?”
沈砚声音冷下来,“我们天天算计赵承业会不会来查,却忘了老百姓每天都在‘被查’——被病查,被死查。修长城要命,喝脏水也要命,区别在哪?”
周墨说不出话,默默退了出去。
沈砚独自坐在案前,盯着那张刚画出的取水点分布图。
他知道,这场仗和对付赵承业不一样。
没有阴谋,没有对手,只有长久以来被忽略的“理所当然”。
可正是这些“理所当然”,一点点啃噬着百姓的命。
他摸了摸腰间的炭笔袋,低声自语:“原来我们一直走在明处,却忘了暗处的刀。”
烛火跳了一下,映得墙上的水系图微微晃动。
他翻开新竹简,准备记录明日巡村要点。
笔尖刚触纸面,门外传来急促敲门声。
“县令!西坪村来报,有户人家小孩喝了滤水后还是闹肚子,家长吵着说苏医女的办法没用,要把滤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