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窥门径后的第九十七年,林羽仙站在咆哮的火山口边缘,炙热的风掀起她素白的衣袍。
这座名为“炎龙息”的活火山已进入喷发周期,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咆哮,硫磺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连飞鸟都远远避开这片死亡之地。
林羽仙却要在这里入定三年。
后土娘娘的告诫言犹在耳:“脉动之力,乃大地之心跳。欲领悟它,需置身于大地能量最为狂暴之处。火山将发未发之时,正是大地脉动最为清晰之际。”
她轻盈地落在火山口内缘一处狭窄的岩石平台上,盘膝坐下。从这里往下看,可见岩浆在深处翻滚,如同被困的赤龙。
最初的三个月,她几乎无法入定。火山不时震动,喷出的灼热气体几乎令她窒息。她只能勉强撑起一道灵力屏障,抵御着恶劣的环境,却无力去感知什么大地脉动。
第一百天,一场剧烈的震动几乎将她抛入岩浆。慌乱中,林羽仙忽然福至心灵,撤去了所有防护,将双手直接按在滚烫的岩石上。
一瞬间,狂暴的能量冲入她的经脉,几乎将她撕裂。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她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了那种韵律——不同于平日温和的地脉波动,这是一种毁灭性的力量,却也是一种创造性的能量。火山之所以爆发,是因为大地需要释放过于充盈的生命力。
“毁灭与生机,本就是一体两面。”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明悟的光。
日升月落,林羽仙如同化作了火山口的一尊石像。她的衣袍被火山灰覆盖,皮肤被炙热的空气烤得干裂,但她始终保持着那个双手触地的姿势,感受着大地深处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第二年秋天,火山活动达到顶峰。地面日夜不停地震动,岩浆已上涨到距离她不足百丈的位置。任何修仙者看到这一幕都会认定她疯了——留在这样的地方无异于自杀。
但林羽仙却在这极致的危险中进入了深层次的悟道状态。她不再抵抗那股狂暴的力量,而是任由它流经自己的身体,感受它的韵律,理解它的本质。
“脉动之力,不在于控制,而在于共鸣。”她轻声道。
第三年春天的某个黎明,火山终于爆发了。
巨大的轰鸣声中,岩浆如喷泉般冲天而起,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向四周蔓延。林羽仙依然静坐,在岩浆即将吞没她的瞬间,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扑面而来的岩浆洪流上。
没有爆炸,没有抵抗。岩浆在她面前分流,如同温顺的溪流绕过礁石,向两侧流去。那不是用力量对抗力量,而是理解了它的本质,顺应了它的脉动。
“原来如此。”林羽仙睁开双眼,眸中闪烁着大地深处最炽热的光芒。
当她从火山口走出时,等候在外的后土娘娘微微颔首:“善。你已领悟脉动之力的精髓。”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
从火山归来不过十年,坤元界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师门试炼。各脉弟子齐聚“万象台”,切磋技艺,展示百年修行成果。
林羽仙本不喜争斗,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观察。直到试炼进行到第三日,一场意外改变了这一切。
与她同出一脉的小师弟陆明,在与天剑峰首席弟子赵乾的比试中陷入苦战。赵乾已臻化神中期,比陆明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本可轻松取胜,却故意戏耍,每一剑都险险擦过陆明的要害,引得围观者阵阵哄笑。
“认输吧,小家伙。”赵乾轻蔑地笑着,剑光如网,将陆明困在中央。
陆明咬牙坚持,嘴角已渗出血丝。
林羽仙微微蹙眉,正要出声劝阻,变故突生。赵乾一道剑芒角度刁钻,直取陆明丹田——这是要废他修为!陆明已无力闪避,眼中闪过绝望。
电光火石间,一道土黄色的光幕出现在陆明身前,挡住了那道致命的剑芒。
众人哗然,只见林羽仙不知何时已站在试炼场边缘,双手结印,神情平静。
“林师妹这是要插手比试?”赵乾收剑,语气不善。
“胜负已分,何必赶尽杀绝?”林羽仙步入场中,扶起受伤的陆明。
赵乾冷笑:“既然师妹强出头,不如你我切磋一番?”
场外一阵骚动。赵乾是化神中期,林羽仙不过元婴巅峰,这根本不是公平的比试。
后土娘娘坐在高台上,并未出声阻止,只是静静看着。
林羽仙将陆明送到场外,转身面对赵乾:“三招。若三招后我仍站在场上,便算师兄输,如何?”
赵乾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
第一剑,赵乾用了七成力道。剑光如龙,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冲向林羽仙。她却只是轻轻跺脚,身前的土地忽然升起一道土墙。那不是普通的土墙,墙上纹理如同大地脉络,隐隐有金光流动。
剑芒撞上土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土墙碎裂,但林羽仙纹丝不动。
赵乾脸色微变。第二剑,他用了十成力道,剑光分化万千,从四面八方袭向林羽仙。这一次,她没有升起土墙,而是将双脚深深踏入大地。那一刻,她仿佛与整个坤元界连为一体,周身散发出厚重如山的气息。
万千剑芒在她身前三尺处尽数崩碎,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
“最后一招。”林羽仙平静地说。
赵乾眼中闪过狠厉,终于动用了压箱底的神通——天剑秘传“破虚一剑”。这一剑已触及空间法则,剑出无声,却瞬间穿越虚空,直指林羽仙眉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羽仙依然没有闪避,她只是抬起右手,食指轻点。在指尖与剑尖相触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那不是硬碰硬的对撞,而是一种共鸣,将剑上的力量导入脚下的大地。
轰隆!
整个万象台剧烈震动,赵乾的剑再难前进半分。三招已过,林羽仙依然稳稳站立,只是面色苍白了几分。
“承让。”她轻声道。
场外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唯有后土娘娘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然而就在林羽仙放松警惕的瞬间,赵乾突然暴起,第四剑悄无声息地刺向她后心!
“小心!”陆明惊呼。
林羽仙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微微侧身。剑锋穿透她的左肩,带出一蓬血花。更可怕的是,剑上附着的凌厉剑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重创了她的经脉。
后土娘娘终于起身,袖袍一挥,赵乾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飞,重重落在场外。
“卑鄙!”四下哗然。
但林羽仙已听不见这些,她倒在血泊中,感受着生命力的流逝。在昏迷前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到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抱起了她,而后土娘娘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明显的怒意:“若我徒儿有事,我要整个天剑峰陪葬。”
接下来的三个月,林羽仙在生死线上挣扎。后土娘娘不惜耗费本源神力,日夜不休地为她疗伤。当她终于苏醒时,发现师尊就坐在床边,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
“师尊...”她虚弱地开口。
后土娘娘轻轻按住她的唇:“勿言。你做得很好,是为师低估了人心之恶。”
养伤期间,林羽仙对不朽防御有了更深的理解。防御不仅是力量的对抗,更是对攻击本质的理解和转化。她开始尝试将敌人的力量导入大地,而非全凭自身承受。
伤愈之后,林羽仙主动请求前往北极磁光域——一处地磁极其混乱的绝地。那里终年极光闪耀,磁场变幻莫测,连神识都会受到干扰。
后土娘娘没有阻拦,只是递给她一枚玉符:“若遇生死危机,捏碎它。”
北极磁光域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天空中五彩极光如绸缎般飘荡,美丽而致命。在这里,指南针毫无用处,连方向感都会迷失。
林羽仙选择在一处磁极中心搭建冰屋,开始漫长的闭关。
起初,混乱的磁场让她头痛欲裂,连最基本的法术都难以施展。她不得不将自己的灵力频率调整到与周围磁场一致,才能在这片区域正常行动。
一年又一年,她逐渐适应了这种混乱,开始尝试主动引导地磁之力。她发现地磁与重力有着微妙的联系,却又更加复杂精妙。它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既能指引方向,也能扰乱感知。
第七年冬天,她终于能够稳定周围十丈内的磁场,在这个区域内,她就是方向的制定者。
第十五年,她已能够操控地磁,让极光随着她的心意舞动,甚至利用磁场扭曲光线,制造出逼真的幻象。
第二十三年,她顿悟了地磁的本质——那是大地与星空间无形的纽带,是秩序在混沌中的体现。
当她离开北极磁光域时,已是百年期满。
后土娘娘在坤元界的入口处迎接她。四目相对,无需多言,娘娘便知她已登堂入室。
“百年求索,终有所成。”后土娘娘轻抚她的头顶,这是师徒间最亲密的举动,“接下来的路,将更加艰难,你准备好了吗?”
林羽仙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峦,目光坚定:“弟子准备好了。”
百年磨砺,已将她从一块璞玉雕琢成器。而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大地之道,浩瀚如星空,她不过是刚刚学会如何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