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坐在八仙桌的正中间,依旧是那副沉稳持重的模样,仿佛白天与刘海中的那番交锋从未发生过。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传达交道口街道办关于认领抚养孤儿的号召。
冠冕堂皇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配合着沉稳的面容,就是比较容易让人信服。
他的措辞也非常有讲究,先把这件事的意义立得很高,强调这是强调这是“发扬工人阶级友爱精神”、“为国家分担困难”的光荣任务,是“体现我们四合院团结互助新风尚”的具体表现。
一套套的话,比官老爷的演讲稿还要官方正式,不当演员可惜了。
一些心思单纯的邻居,比如几位大妈和小媳妇,跟着点头,觉得一大爷说得在理,这事确实光荣。
但紧接着,易中海的话就开始了不易察觉的偏转。
“……街道的号召,我们一定要深刻领会,思想上高度重视。但是呢,”
“我们也要充分认识到,这不仅仅是一腔热情就能做好的事情。它关系到一个孩子的未来,也关系到我们每一个领养家庭的现实承受能力。”
“大家伙都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粮食是定量的,副食品供应也紧张。多一个孩子,不仅仅是多一份口粮的问题,还有穿衣、上学、看病,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长年累月的负担。”
“所以呢,大家都量力而行,双职工的家庭,如果有想法,可以去街道办那里申请。好了,以上就是街道办传达的会议精神,散会。”
最后几句话,易中海说的是又快又急,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准备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群众里面有坏人啊。
尤其是李源和许大茂这两个坏种、搅屎棍,正恨他这个一大爷不死,难保不会像刘海中那样跳出来,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甚至看到了傻柱那家伙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只想赶紧结束。
这傻柱,肯定是圣母心发作了,觉得他这个一大爷老两口也没个孩子,趁着这个时候收养个孩子不是挺好?
他没开会的时候都已经把院里这些人会做出什么反应都想好了。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他屁股刚离开凳子,一个身影就“唰”地站了起来,正是李源。
“一大爷,等等!”
易中海心头泛起不妙,这李源可比刘海中难对付多了。
他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得不重新站稳,脸上保持着镇定自若的表情,但仔细察看之后就会发现,他眼底深处已经闪过一丝恼怒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李源,会已经开完了,精神也传达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院子里原本要散去的人群也立刻停下了脚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源身上,知道好戏又要开场了,纷纷都坐了下来。
许大茂更是兴奋地瞪大了眼睛,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傻柱张开的嘴巴也忘了合上,愣愣地看着李源。
娄晓娥担心李源,拉了拉他的袖子,想让他不要节外生枝。
秦淮茹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只要事情不牵扯到她家,那她也就浑然不当一回事。
重新坐下的邻居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嗡嗡”地响了起来,像是一群被惊动的虎头蜂。
“哎,李源这是要干嘛?”
“没听出来吗?这是要跟一大爷顶牛啊!”
“一大爷刚才那话…细琢磨起来,是有点那意思哈…”
“可不是嘛,光让咱们发扬风格,他自己咋不带头?”
“嘘!小点声!不过李源这小子是真敢说啊…”
李源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各位邻居,”
李源没有像易中海那样引经据典,也没有摆出大道理,反而是唠家常一样,目光转向了坐在旁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一大妈。
“刚才一大爷说了很多困难,责任,我都听见了。说得在理,养个孩子,确实不容易,是得慎重。”
他先顺着易中海的话说了一句,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连易中海都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李源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沉重,目光依旧落在一大妈身上:
“可我这心里头,还惦记着另一件事。咱们院里头,要说辛苦,要说不容易,一大妈恐怕得算一个吧?”
他突然提到一大妈,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连一大妈本人也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李源。
“一大妈今年,得有五十了吧?”
李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大家,摇着头感慨,“伺候后院聋老太太,端茶送水,擦身洗衣,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把老太太当亲妈一样伺候着,给老太太养老不说,还得经常给院里一些不方便的人家帮忙,不容易啊。”
这话说的在理,不少邻居,尤其是几位大妈,都跟着点头。
一大妈确实不容易。
易中海心里却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果然,李源紧接着就图穷匕见,“可我这人,就爱瞎琢磨。我就想啊,一大妈现在能给聋老太太养老,那是她心善,能干。可一大妈自己也五十岁的人了,她忙活了半辈子,伺候完了老的,她自己的将来呢?”
“等她老了,动不了了,谁给她端那碗饭?谁给她倒那杯水?谁在她病床前伺候汤药?!是您吗,一大爷?您到时候也七老八十了,还能指望得上?”
“哦,我明白了。您一大爷无所谓,反正您再过几年就退休了,有退休金,生病了有国家养,可一大妈呢?”
“她有什么?她忙活了一辈子,除了落下一身病,她还能落下什么?等您拿着退休金在屋里喝茶看报的时候,一大妈躺在床上动不了,指着谁?”
“现在街道有这么个机会,领养个孩子,从小养大,那就是亲生的!等一大妈老了,好歹床前有个端茶送水的人!这不仅仅是响应号召,这更是给您自个儿,给一大妈,留一条后路!”
“一大爷,做人不能太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