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之中,那枚古老剑印如同最深邃的星辰,沉静地悬浮在混沌道种之畔。它不再释放任何信息,却散发着一种亘古长存、斩断一切的无上威严,与道种核心那温暖坚韧的星火微光形成了奇异的平衡与共鸣。一种前所未有的锋锐与沉凝之感,悄然融入了陈寻的道基之中。
外界的厮杀声,魔气冲击光壁的闷响,同门粗重的喘息与压抑的痛哼,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入他的感知。然而这一次,这些声音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过滤了,少了几分之前的焦躁与绝望,多了几分可以清晰辨别的层次。
他甚至能“听”到林轩剑锋切割魔气时,那细微的、属于不同属性魔元被斩断时发出的差异鸣响;能“听”到朱能虽然气喘如牛,但步伐挪移间依旧带着某种惯性的、属于他独特体术的节奏;能“听”到远处白芷清越的狐族秘咒吟唱时,引动的天地灵气与青岚宗地脉之间产生的、微妙的共鸣涟漪。
五感通明,心神澄澈。
这便是剑印带来的变化吗?不仅仅是信息的传承,更是一种对世界感知层面的微妙提升,一种直指本源的锋锐直觉。
陈寻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睁开了眼睛。眸底深处,混沌星火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内敛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锐芒,如同藏鞘的古剑。
“如何?”沐晚秋一直守在一旁,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那并非力量的增长,而是一种质的沉淀与锐化。
“略有明悟。”陈寻没有提及剑印的具体内容,只是简略答道,目光已投向光墙之外。
战局依旧胶着,但魔道一方似乎正在重新调整。拜心教副教主、幽魂殿摄魂长老、血煞宗血屠三人不再分散攻击,而是隐隐靠拢,呈三角之势,彼此间魔气勾连,似乎在酝酿某种合击之术。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魔云深处的血色竖瞳,光芒再次开始缓缓增强,冰冷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下来,进一步压制着“不灭心垣”内的信念波动。
“他们要动真格的了。”玄玑真人的传音带着凝重,在主峰阵枢处响起,显然也察觉到了敌人的变化,“陈寻,你只管稳固心神,恢复伤势,外部压力,我们……”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只见那三角阵势中央,拜心教副教主猛地将手中万魂幡往地上一插,幡面无风狂舞,无数痛苦哀嚎的魂魄虚影疯狂涌出,却不是攻击,而是相互吞噬、融合,转眼间化作一尊高达十丈、三头六臂、面目模糊却散发着滔天怨气的巨大魔魂!魔魂六只手臂分别持着由魂魄凝聚而成的刀、剑、鞭、锤、索、镜,气息赫然逼近元婴中期!
幽魂殿摄魂长老身形彻底虚化,化作一片覆盖数十丈范围的幽绿色鬼火云,云中无数细小的骷髅头张开空洞的嘴巴,发出无声却直刺神魂的尖啸,这尖啸与魔魂的怨气相辅相成,形成一股针对神魂领域的恐怖压制!
血煞宗血屠则狂吼一声,周身血光爆闪,本就高大的身躯再度膨胀,体表的狰狞骨甲缝隙中喷射出粘稠的血焰。他双手握住那门板般的血色巨斧,斧刃之上血光凝聚成实质的、不断滴落的血珠,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毁灭与杀戮意志冲天而起,锁定了“不灭心垣”防御相对薄弱的西南角!
三人合力,魔魂主攻压制,鬼火云干扰神魂,血屠则以点破面!这显然是演练已久的杀招,意图一举击溃光墙!
“拦住他们!”林轩厉喝,不顾伤势,剑化长虹,直刺那巨大魔魂,试图打断其成型。朱能和另一位妖族化形虎妖长老也怒吼着扑向血屠。
然而,那幽绿色的鬼火云翻滚而来,无声的魂啸如同亿万细针,无差别地刺向所有试图拦截的守军!林轩剑势微微一滞,脸上闪过痛苦之色。朱能更是不堪,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七窍中竟同时渗出丝丝黑气,动作瞬间僵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盘坐的陈寻,动了。
他并未起身,只是并指如剑,对着光墙外那三角阵势,虚虚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的法术光芒。
只有一道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灰蒙蒙剑气,从他指尖悄然掠出。这道剑气初时毫不起眼,甚至难以被肉眼捕捉,但它出现的刹那,光墙内所有用剑之人——无论是林轩,还是洛风,亦或是某些精修剑道的弟子——都感到自己手中的剑,或者体内的剑意,莫名地轻颤了一下,仿佛在向某种至高的存在致意。
灰蒙蒙的剑气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后发先至,在林轩的剑虹、虎妖的利爪之前,轻飘飘地“切”入了那三角阵势的能量连接节点,也是那幽绿色鬼火云与巨大魔魂怨气交织最浓郁之处。
下一刻,令所有人——包括魔道三巨头——目瞪口呆的景象发生了。
那灰蒙蒙剑气掠过之处,被触及的幽绿鬼火,如同遇到了克星,无声无息地熄灭、消散,连那直刺神魂的尖啸都仿佛被从中“斩断”,威力大减。而巨大魔魂那翻腾的怨气与魂魄之力,在接触剑气的瞬间,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老化”与“崩解”趋势,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时光冲刷,迅速变得稀薄、不稳定!
枯荣轮转,一剑断魂!
这不是蛮力摧毁,而是法则层面的“剥夺”与“终结”!是陈寻初步融合了古老剑印中那斩断一切的锋锐意境,与自己“星辰枯荣道”中对生死轮转、能量变迁的深刻理解,所诞生出的全新力量——枯荣剑意!
虽然只是雏形,虽然消耗依旧巨大(陈寻刚刚恢复一丝红润的脸色再次苍白),但其展现出的诡异与强大,足以震慑全场!
三角合击之势,尚未完全爆发,便被这突兀而玄妙的一剑,硬生生斩断了最关键的神魂干扰与部分怨气支撑!
“什么鬼东西?!”拜心教副教主又惊又怒,他能感觉到万魂幡凝聚的魔魂力量正在莫名流失。
血屠的必杀一斧,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和后方能量供应不稳,威力骤降了三成,虽然依旧狠狠劈在了西南角光墙上,引得符文狂闪,却未能如愿破开缺口。
林轩、朱能等人压力一轻,虽然不明所以,但战斗本能让他们立刻抓住机会,攻势再起,硬生生将魔道这精心准备的一波联手强攻给挡了回去!
光墙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低低的、充满震撼的惊呼。
“是道子!”
“刚才那道剑气……好生诡异!”
“我感觉到我的剑在颤抖……”
沐晚秋深深看了陈寻一眼,眼中异彩连连。她比旁人看得更清楚,那不是简单的剑气,而是蕴含了某种直指本源的“道”之锋芒。
陈寻收回手指,指尖微微颤抖,体内刚刚恢复少许的混沌真元再次近乎见底,神魂也传来阵阵眩晕。这“枯荣剑意”对现在的他来说,负担还是太大了。但效果,同样惊人。
他抬起头,目光穿越光墙,与魔云深处那道血色竖瞳再次对上。
这一次,他从那冰冷的竖瞳中,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凝重,以及更深沉、更炽烈的贪婪!
“剑印……归墟……原来如此……”一个更加清晰、却只有陈寻能隐约感知到的混乱意念传来,“得到你……得到剑印……找到归墟……吾将超越……”
心魔投影,认出了这剑意的些许根脚!它对陈寻的觊觎,已不仅仅是“钥匙”和混沌道种,更加上了这疑似源自上古强大剑道传承的剑印!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陈寻展露了新的底牌,引来了更甚从前的渴望与杀机。
但陈寻的眼神,却愈发平静。
枯荣剑域初显锋芒,前路虽险,吾道不孤。
他缓缓调整呼吸,再次闭目,沉入恢复与感悟之中。体内,混沌道种与古老剑印在星火的连接下,缓缓共鸣、靠近,一丝更加玄妙、更加强大的力量,正在这绝境之中,悄然孕育。
而光墙之外,短暂的震惊之后,是魔道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的猛攻。战争,进入了最血腥、最残酷的消耗阶段。每一刻,都有人倒下,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
但青岚宗的旗帜,依旧在信念的光墙之后,倔强地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