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不顾村口众人惊讶的目光,抱着李峥羸弱的身体,大步流星朝家里走去。
许多好事的人儿,纷纷从大榕树平台上跳下来,尾随而去。
村口顿时安静万分。
牛二爷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之下,也颤颤巍巍地跟在大部队后面,嘴里还不停地嘟囔道:
“山芽子,这...这是咋回事呀?打个鱼,咋就整个人儿回来了?”
那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真让人心疼。
人命关天,林山未理会众人的质疑和发问,径直快速朝家中跑去。家里藏着一些陈年治刀伤救命之药,兴许还能救回这孩子的性命。
“哐当!”
他右肩用力将屋子大门撞开,吓得牛春花以为有人闯进来图不轨之事,赶紧从林风房间跑出来,手里还杵着一根铁棒,以防万一。未等她反应过来,来人急切地大声喊道:
“花儿,赶紧去内屋将我的疗伤药拿来!”
牛春花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地发愣了一会儿,见到来人是自己老伴,多年听话的骨子里自然而然便跑向内屋去了。不一会儿,见她手里拿着一个药包,急冲冲跑来,嘴里嚷嚷着:
“咋了?打个鱼咋把人打伤了?”
林山将李峥抱进林虎居住的房间。房间依然如旧,干净整洁,保持着当年林虎两夫妻居住的样子。几年来,牛春花天天进来打扫,希望有一天能发生奇迹。
林山轻轻用刀子将李峥身上湿漉漉的衣物切开,慢慢剥脱下来。这孩子怀里还有一本纸皮包着的书本,竟然未曾湿透,真是奇怪了。脖子上挂着一块透明的玉块,在窗户外的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无比诱人。
林山未理会这些东西,将书籍放过一旁,伸手将床头放置的一块布拿来,一边轻轻擦拭身体,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老伴:
“花儿,赶紧去烧一锅热水。这孩子体温太低了,得用热水敷暖了,不然,恐怕难救火了。”
院子里,众人纷纷挤进来,把进出的门口和窗户都堵满了,安静地看着林山在救人。
林山未理会众人的反应,一丝不苟地将李峥身体擦干净后,用棉被将他盖好,便坐在炕边阴沉着脸默不作声。
牛二爷伸手用力将堵在门口的众人推开,拄着拐杖进了屋里,花白的胡子因方才走得太急上下抖动,缓步走到坑前,轻拍林山肩头问:
“山,这是咋回事?”
林山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是牛二爷进来了,那双虎目阴沉而又湿润看着对方,却不知从何说起,无奈只能摇头以对,过了良久,才吐出一句:
“猪狗不如!”
牛二爷愣了一下,以为在骂自己,转念一想,不对呀,刚准备晴转阴的老脸立刻反应过来。
“谁下的手?如此年幼的孩子。”
林山缓过神来,一五一十将情况说了一遍。顿时,屋里屋外炸开了锅。
“他奶奶的,简直畜生不如。”
“造孽啊,生子没屁眼!”
“老子咒他祖宗十八代,不,十九代!”
“老天保佑这孩子,让他活过来吧。”
......
林山看着满院子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也稍微宽慰少许。便将自己的看法说给大伙听,也不知道对与否。
“从孩子伤口上看,凶手是个会武功的人,受伤的时间应该超过三天了。”
大伙对林山的话深信不疑,毕竟对方可曾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猎手之一,对刀剑之类的兵器懂行,是专家。可令他们称奇的是,这个孩子受如此重的伤,泡在河里超过三天竟然未死,不免太匪夷所思了。
“这孩子福相,命硬!以后必是一个大福大贵之人。”
牛二爷站出来,抚着胡须,郑重其事道。
“山,竟然遇上你,也是缘份。你就好好帮他养伤吧。家里有何困难,尽管跟大伙开口。”
牛二爷在村里是德高望重之辈,村长在面前也要低头三分,他的话自然获得大伙的支持和认可。交待完事之后,牛二爷以给孩子养伤为由,便将院子里的人全部轰出去,各回各家,各抱各妈了。
日子平淡无奇。三天来,林风家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大伙都瞧瞧这个命大的孩子。林风与小伙伴们自然更开心,因为他们又多了一个玩伴。
当日,李峥被那个黑衣人一刀劈中,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整个人突然悬空,身体猛然下坠千万丈,两耳风声呼呼响了许久,最后意识模糊,进入黑暗。黑暗中,他突然感觉到前面有一盏灯在晃动,自己想伸手抓却怎么也抓不着,灯越飘越远,身体像是掉进了冰窟窿,越来越冷。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地叫自己的名字,“峥儿,起床了,莫赖床,该到上学的时间了。一会儿,先生可要打你的板子。”
“板子?先生?”
他好想睁开双眼,看一看女人的真容,心里非常渴望能抚摸她的脸。可无论如何努力,眼睛都无法睁开,想伸手也动弹不得。那个女人似乎与他非常亲近,温柔的叫唤,非常好听,与他似乎有血脉相连的感觉。女人慢慢起身,朝一道非常闪亮的光门走去,无论他如何叫唤,都没再回头。渐渐的,渐渐的,消失在光门里面。
“啊!”
林山、牛春花与林风三人谈笑风生地坐在院子里剥豆子,准备将之磨成粉,煮来给屋里人喝,使他尽快好起来。正在这时,突然屋里传来一声狂吼。
“爷爷,哥哥醒了,哥哥醒了。”
林风反应极快,立刻跳起来,一把扔下手中的豆荚。林山和牛春花也听到了喊声,赶忙站起,急急忙忙跑进屋子里看究竟。只见李峥双眼怒睁,泪水婆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呼吸极为急促,胸口伤口因其剧烈抖动又渗出血来。
“孩子,莫动。你身上有伤!”
林山大吃一惊,急忙冲上前,压住了企图动弹的李峥,好声安慰。
李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迷离,想抬手摸对方的脸,可未触碰到便重重掉下来,直接昏迷过去了。
“爷爷,救救哥哥,快啊!”
林风站在一旁,见李峥又昏迷过去了,急忙摇着林山的胳膊喊。
林山反而忽然重重呼了口气,像是放下心中的巨石,微笑地摸摸自己孙子的小脑袋,
“莫急,有阿爷在。哥哥没事了,他只是昏迷过去了。阿爷保证,明天他便能醒来。来,我们赶紧给他换药。”
要知道,李峥被救回来至今已在床上昏睡了五天,若非他呼吸平稳,林山早放弃救治的机会了。这五天来,林风天天守在床前,大眼睛紧盯着床上,小伙伴来叫去玩也不去,说是怕哥哥醒来肚子饿坏了。林山和牛春花都被这小子的执拗给气笑了。
一晃又是一天。
天刚微亮时,李峥便缓缓醒过来,胸口的剧痛让他无法动弹,只能挺直地躺平,瞅着破旧的茅草屋顶。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怎么躺在这里。看样子,应该是一户农家的房子。此时地,四周鸡鸣此起彼伏,俨然是一个村落。
隔壁屋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起床。墙壁隔音很差,依稀能分辨出一男一女说话。
“花,你去煮早饭。把昨晚磨好的豆粉煮上,我估摸着这孩子应该要醒了。我去看看他。”
“好的,他爹。”
不一会儿,房门被缓缓推开。
李峥假装未醒,闭着双眼,看对方欲与何为。
来人轻轻将滑落的被子拿起,重新盖在他身上,顺便检查胸口的伤口,极为柔和,像是个行家。检查完后,那人便未离开,而是坐在炕上,呆呆地看着他,轻轻叹气,嘴里似乎嘟囔了一句,然后便出神地盯着窗户,默不作声。坐了一会儿后,那人轻轻掩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李峥缓缓睁开眼,思绪万千,那人方才嘴里似乎在叫一个名字,好像是“虎子”,感情此人在他心里份量极重,不知何故未在家里,令其非常挂念。
“唉。虎子,你还有人挂念。挂念我的人,在哪里呢?先生,您在哪里啊?”
右手有些发麻,他想挪动一下,靠墙壁一侧,似乎碰到了一样东西,软软的。他轻摸一下,感觉像是一本书籍。转过脸,努力用右手将那样东西举起来,真的是一本书。
“先生的书!”
他记得,从山洞出逃时将其怀揣,后来东躲西藏,并未在意怀里东西是否丢了。没想到,竟然还在。这是先生最爱看的书。先生经常一人拿着它,一看便是几个时辰。有时,他偷偷瞅见先生一手拿书,一手比划着,好像入魔一样。房间没有灯光,极为幽暗,无法看清文字,于是只能将其挪到被窝里,紧靠着身体,权当先生在旁,图个心宽吧。
巳时。院子里热闹起来。林风被爷爷赶起,说要给哥哥喂药。他一听到跟哥哥有关的事,立刻爬起来,动作敏捷。自从李峥进了这院子,林山发现孙子比谁都勤快,睡懒觉的坏毛病自动好了。看来,这孩子与自己孙子有缘份。缘份,这东西谁也说不准。要不,怎么经常说,随缘吧。人啊,有时无法决断,便心安理得交给命运做决定。
当林山和林风端着药汤进屋里时,李峥决定不再装睡了。两人见他已醒来,精神不错,实在高兴极了。在林风殷勤服侍下,李峥很快喝完了药汤,苍白的脸上挂了一丝红晕。看着两爷孙忙前忙后的,李峥心里既感激,又过意不去。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以前跟随先生游历,服务工作都是他的专项。如今,在陌生人家里反被人服务,心里自然有些感慨。
等两人收拾完毕,李峥将其叫住,问了一些问题。林山没有隐瞒事情,把经过重新讲了一遍。李峥听到自己是被林山从黑龙河里捞起来的,而且是在水里泡了三天以上,竟然还能死里逃生,不禁有些唏嘘。看着这对朴实的爷孙,笑眯眯的瞧着自己,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自己的诚意,可奈何心里有诸多疑问要问,只能一一请教了。虽说是第一次交谈,但李峥心里觉得此人非常亲切,就像自己的爷爷一样,于是便随林风称“爷爷”,以示尊重。
“爷爷,这是何地?”
林山年轻曾外出到过山外集镇,加上牛二爷经常讲的那些芝麻烂事,知道一些事情。
“我们村叫牛家村,属于金阳郡管辖。”
“是哪个王国管辖的?”
“明越王国。”
......
经过一番询问,李峥大概了解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位置,不禁松了一口气。没有被漂流出明越王国,那便好。他想起先生曾叮嘱过,如果逃离追杀,便到毒龙镇旅馆等他,于是便急切的问道这:
“爷爷,您知道毒龙镇吗?”
林山一个山野村夫,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百里外的集镇,哪里听说过毒龙镇这个地方。他苦笑地摇头。
坐在一旁的林风脑子灵,看到爷爷被问倒了,脑子灵光一现,“爷爷,不如您去问问牛二公,也许他晓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呀,牛二爷号称百晓生,年轻曾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应该知晓毒龙镇在何处。心里想罢,便安慰李峥说:
“孩子,你先好好养伤。爷爷稍后便去问问村里的老人,也许他们晓得。”
三人聊了半时辰,林山便起身出去了。林风赖着不走,借口服侍李峥,彻底降服了林山。等林山出屋后,林风像猴子一样,跳到坑边,一屁股坐在李峥边上,睁着大眼睛,轻声问出自己心里的十万个为什么。
李峥虽说才9岁,亦大不了林风几岁,但从小随先生游历各国,见多识广,奇闻怪事,层出不穷。两个孩子在屋里一待,便是一两个时辰。牛春花怎么叫,都不愿出来。牛春花见孙子好像转了性子一样,一天到晚粘着李峥,聊得使劲儿,也不再干涉他俩,直至林山从外面回来,要吃晚饭才肯罢休。
“爷爷,我想跟哥哥一起睡。可以吗?”
“不行。你哥身上有伤未愈。你这个毛猴子性子,把他伤着了怎么办?”
“我保证,不动哥哥一分一毫。求您了。”
李峥躺在床上,听到院子里两爷孙的对话,真是哭笑不得。林风这小子,机灵乖巧,非常合自己的性格。方才,林山进来,把打探的情况告诉了他。牛二爷也说不知道毒龙镇在哪里。村里经常出去的人不多,如果牛二爷不懂,其他人更不用问了。无奈之下,李峥决定先安顿下来,把伤养好了再说。
就这样,牛家村便生生多出了一个人。一个大难不死,命硬逆天的小子,大伙都称他“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