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雨下得缠缠绵绵,染坊的屋檐下挂满了新染的“紫藤春”布,水滴顺着布角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片浅浅的紫。丫丫蹲在廊下,手里捏着块巴掌大的“紫藤春”布片,正跟着阿苗学缝荷包。
布片被雨水打湿了边角,摸上去软乎乎的,青紫色在湿气里显得格外温润。丫丫的针脚歪歪扭扭,线还总缠在一起,她急得鼻尖冒汗,小手指在布面上戳来戳去,像在跟不听话的线较劲。
“别急,”阿苗握着她的手,教她把线理顺,“针要从布眼里钻,像小鱼游水,得慢慢找路。你看,这样挑着布丝走,针脚就齐了。”
丫丫跟着学,针尖果然顺了些,虽然还是有点歪,却比刚才强多了。她看着布面上慢慢成形的小荷包,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眼里的光比廊外的雨珠还亮。
“这是你染的第一块布,”春桃端着盆艾草水过来,放在她们脚边,“缝成荷包带在身上,就像把染坊的春天揣在怀里了。”她往丫丫手里塞了颗干桂花,“缝进去,闻着香,心情也能亮堂些。”
丫丫把桂花小心翼翼地放进布片中间,指尖碰到花瓣的瞬间,忽然想起家里的破屋——娘总说,等她学会手艺,就把屋角的裂缝糊上,再种棵桂花树,到了秋天,屋里也能飘着香。
小石头扛着捆新收的茜草从外面进来,身上落了层雨珠,他抖了抖衣角,水珠溅到丫丫的布片上,洇出个小小的紫圈。“哎呀!”丫丫赶紧把布片往怀里护,像护着块稀世珍宝。
“慌啥,”小石头蹲下来看她的荷包,“这点水算啥?咱染的布经得住雨淋。”他捡起根掉落的茜草,在布片的紫圈旁划了道红痕,“你看,这样像不像雨后的晚霞,紫里带点红,比光溜溜的好看。”
丫丫看着那道红痕,果然觉得荷包生动了些,她用针尖小心翼翼地沿着红痕绣了针,像给晚霞描了道边。阿苗看得直笑:“石头哥这是变着法儿帮忙呢,他上次给我的‘青黛色’布画狐狸,也是说‘添点色才活泛’。”
午饭时,阿婆给每个人端了碗香椿拌豆腐,绿莹莹的香椿透着清香。丫丫捧着碗,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荷包——刚才缝到一半,被阿枣拉来吃饭,现在针还别在布角上呢。
“快吃,”阿婆给她夹了块豆腐,“吃饱了才有力气缝荷包。等缝好了,阿婆给你串根红绳,挂在脖子上,保准好看。”
丫丫用力点头,扒拉着饭,心里却在想:等荷包做好了,先给娘寄回去,让她闻闻桂花的香,看看这青紫色的布,告诉她自己在染坊学得很好,不用再担心弟弟的学费。
午后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得染坊的院子亮堂堂的。丫丫坐在紫藤架下,终于把荷包缝好了。小小的荷包像只胖嘟嘟的紫茄子,虽然针脚歪歪扭扭,里面的桂花香却顺着布纹漫出来,混着紫藤花的甜,好闻得很。
“你看!”她举着荷包给大家看,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子,“做好了!”
阿枣抢过荷包,往里面塞了颗薄荷糖:“这样又香又甜!”
小石头撇撇嘴:“针脚歪得像蚯蚓爬,不过……颜色还行。”他从兜里掏出块用“胭脂红”布剪的小桃花,往荷包上一缝,“添点红,更喜气。”
春桃看着荷包上的小桃花,忽然觉得,这歪歪扭扭的荷包,比任何精致的绣品都让人心里暖和。它藏着丫丫的认真,阿苗的耐心,小石头的嘴硬心软,还有染坊里每个人没说出口的暖,像这“紫藤春”的颜色,慢慢染进了日子里。
丫丫把荷包挂在脖子上,桂花的香混着薄荷的凉,从领口钻进来,挠得心里痒痒的。她摸着荷包上的小桃花,忽然觉得,这染坊就像个大荷包,把她这颗怯生生的小豆子裹在里面,用草木的香、染料的暖,慢慢泡,慢慢染,让她也长出了属于这里的颜色。
夕阳西下时,丫丫坐在晾布架下,看着“紫藤春”的布在风里轻轻晃,像片流动的紫霞。她摸了摸脖子上的荷包,悄悄对自己说:要好好学染布,以后染出更多更好看的布,缝更多的荷包,把染坊的暖,寄给所有想念的人。
染缸里的“紫藤春”还在轻轻晃,像在应和她的话。那些藏在染液里的精灵,一定也闻到了荷包里的香,正偷偷笑着,盼着这颗新冒头的小豆子,在染坊的日子里,长得越来越壮,越来越亮。